想起曾经方子仙立志余生不再做精巧玩意儿,所以选择做铁匠这种粗活。可今天他的房间里又出现了一个精巧的手柜,以及精细的工具。老秀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方子仙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改变,但他向来不喜欢在工作时间之外强迫任何人做唯心的事,尤其是朋友。
他反复的看着手里的盒子,想不通太后为什么会想到用蛮子的陪葬品做盛放入口之物的容器,而更诡异的是方子仙居然为自己老婆也做了一个,不知道底部会不会同样有字。这都是什么爱好啊。
老秀明显感觉按照自己正常人的思路无法彻底理解这会儿睡在隔壁的老朋友的此类行为。
然后他发现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深不见底墙壁湿滑的井,找不到出路,愈陷愈深。
盒子底部印着一阕宋人叶道卿的《江南好》,字迹虽小但异常清晰:
“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全部为朱砂所印,类似三国时期的钟氏书法,泛着红色的字迹点画之间,结体朴茂,笔法自然,不知是何人,能将这失传已久的笔法运用的如此出神入化。
老秀以习武见长,略通文墨而已,只隐约看出这是情人间的一个约定。字浮于瓷面之上,是盒子制好后才印上去的,并无落款与署名。他只好闷闷的拧上底盖,别上插簧。踱步到院子,静静的坐在屋前的坎儿上看月亮。
斗大的月亮似伸手就摸的到,在城里老秀从未见过如此清净明亮的月色。他摸了摸下巴,从怀里掏出个深蓝色荷包,从里面拿出个烧饼,他还没吃晚饭呢。
天麻亮的时候,老秀才合眼眯了一个钟点,然后去找方子仙道别。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老秀思量着他可能早起锻炼去了,也没细想。于是拿出半块烧饼边吃边等,又觉得太干了些,回房里舀了瓢凉水喝了。
吃饱喝足,来回晃着消了阵子食,仍不见方子仙回来。老秀心下奇怪,用力去敲他房门,才发现是从里面别住了。老秀暗叫一声不好,来不及为自己的粗心后悔,咬着牙用力几脚就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除了密密麻麻的牌位,置放牌位的木架以及供奉的清水之外,一切陈设俱无。方子仙合衣躺在一张草席上,枕边放着妻子方齐氏的灵位,怀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儿女的牌位,多年来,一直如此。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微红,嘴角含笑,仿佛仍在沉睡之中。
老秀抑制住心中不安,走上前去,颤抖着手试试他的鼻息。
方子仙与家人团聚的梦想终于成真,可老秀怎么也不信,昨天还好好儿的一个人,就这么奇迹般的自然死亡了,而且恰巧是刚见过自己。
一幕幕的往事在老秀脑中闪过,最后老秀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即使平日里见惯了人生无常,但面对自己的好友,这样的接受对于老秀来说,还是异常艰难。他只好用方子仙终于一家团聚的想法来安慰自己,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勉强自己认同这样的结局对于方子仙也许是一种幸福。
然而,不管怎样,这个满心伤痕的男人,终于可以远离纷争,在家人中间,平静的安息了。
带着满心的悲伤与疑问,老秀清理了方子仙留下的遗物,深夜里将他与那些一直陪伴他的灵牌及那个精巧的手柜一并埋了进去,葬在了方家家坟之内。
老秀在坟前默默的站立了很久,直到东方出现天狼星,他才将一壶酒尽数撒于坟前。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老秀的肩膀,不知为何,看上去垮了许多。
这世上,已无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