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勤勤有種日夜不分的感覺,呆半晌,才搞清楚身在異鄉為異客。
她慶幸這只是短暫的旅遊,數天後可以回家,只希望檀氏不要突發奇想,把她拘在這個城市做一年功課。
想想都不寒而慄。
勤勤又發覺她的瀟灑度不如她想像遠矣。
她起床,披著浴袍,打開窗簾,研究一下是日是夜。只見天色蒼茫,分明是一個黃昏,恐懼自她心底悠然而生,勤勤吞一口涎沫。
「看你好像睡得極甜的樣子。」
她轉身,檀中恕站在門口。
勤勤意外驚喜,「你幾時到的?」
「你做夢的時候。」
勤勤一聽這句話,有點覺得被唐突了,這是一句玩笑話,他與她已經到可以隨意談笑的地步了嗎?抑或是她輕佻在先,像,披著浴袍見人。
她漲紅面孔,僵立床邊。
檀中恕也自後悔把話說造次了,但追也追不回來。
是他糊塗,檀中恕連忙退出客廳去。
勤勤急急換上衣服,她死性不改,死心塌地想穿運動衣與羊毛襪,終於不敢,套上一條黑色連身裙。
又用清水洗一把臉,啊,在勤勤這種年紀,清水已經是足夠的美容品。
她張望一下,看到茶几上有比薩盒子,搭訕說:「肚子餓了。」打開盒子,取出一角冷餅,咬了一口。
檀中恕站在窗前看公園大道的車水馬龍,聞言答:「我同你出去吃。」
勤勤的致命傷是饞嘴,馬上答:「好,」又猶疑,「張小姐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會場,一會兒我們去看她。」
晚飯時候勤勤說得比較多,香檳酒往往有這個效用。
「我們通常是被逼精明起來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家父到最後幾乎欠債,但是沒有人比他更懂得金錢真正的意義。」
「我可以數得出有多少前輩當年受過他的資助,不過又有什麼意義呢,那些人在家父過身之後,都不願意承認與我們是相識。」
檀中恕緩緩答:「不久將來,你親戚與朋友數目肯定會驟然增加。」
他說得這麼含蓄,勤勤忍不住笑起來,她太明白了。
「你呢,你親友數目多不多。」她想起如意齋的瞿母過了多年還珍藏他的照片。
檀中恕笑一笑,「我又不是即將成名的畫家,沒有這種煩惱。」
勤勤看著他,想問一個問題,但即使有香擯助興,也不便開口,他十隻手指上,並無指環。檀中恕全身不戴首飾,只配一隻腕錶。
「你在想什麼?」
「酒醉飯飽,要開始做事了。」
「我們出發吧。」
「我們能否步行一會兒?」勤勤又再央求。
檀中恕看著她,忽然很溫柔很溫柔地說:「好的。」
夜晚清冷,勤勤披著一件羊毛斗篷,與檀中恕並肩而行。
檀中恕老是覺得鼻端有股清香,又說不出是什麼。
也許只有一個解釋:一個人願意醉起來不可救藥。
勤勤說:「明信片上所有的名勝全在這條街上了。」
車子貼著他們緩駛。
走了十分鐘左右,檀中恕停下腳步,勸說:「上車吧。」
勤勤點點頭。
在車上,檀中恕了解地說:「令尊過世後,很吃了點苦吧?」
勤勤點點頭。
大學三年苦苦掙扎,每個學期都不曉得下年度學費從何而來,心裡卻約莫懂得挨不過這幾年更加沒有前途,於是什麼幫補的途徑都走遍,她甚至做過雜誌的攝影模特兒,藉此,才走進出版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