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他哭着和我说,阿玛,我想回家。”安老夫人沉默不语,不一会儿眼圈也红了半个。“我们安家原本就是江南人。我正在想,什么时候把宇儿迁到江南祖坟安葬,以慰这孩子的在天之灵。”安世炎语调平静,口气里却有一种淡淡的哀伤。“我倒没有什么可说的。嫁入你安家这么久,自然是你去哪里,我陪着便是。只是,你要和俊儿先商量好。”老夫人虽出身满洲贵族,却深受汉家礼仪教化,十分贤良淑德。“夫人,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安世炎由衷地说,“只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副伤心的模样?”安老夫人一听,便明白他的用意,不禁笑道:“哪有什么,大概是你老眼昏花罢了。”安世炎也不深究,脑海之中浮现出一副秀丽的江南烟雨图,自然而然地吟诵出唐人的诗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能不忆江南?”安家祖先来自江南,因为战乱才避祸到北方,到安俊这一辈刚好是三代人。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安世炎心里一凛,抬眼看到夫人,正对着自己微笑,于是大感宽慰。
☆、(十三)
夏去秋来,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总管纪福的腿病却越来越严重了。老爷安世炎特别交代下来,让他在家安心休养,不必日日在府里走动。燕生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想到自己与纪英从小一同长大,纪福算是长辈,于是决定亲自到纪家探望一下。他到街上的药铺抓了一些专治骨伤的药,让伙计用绳子扎好,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拎着往纪福家去。
纪家住得离安府很近,就在隔着一条胡同的永仁巷。许多在王公贵族家做事,有些脸面的下人都把家安在这里。和周围的人家比起来,纪家的房子算是很气派了。一栋独门独户的三进四合院,灰瓦白墙,内院宽敞明亮。这几日,连着来纪家探病的人络绎不绝,索性大门和垂花门都开着,直到夜晚来临,客人才散尽。燕生进到内院,只见四下里无人,十分安静,只有一个小丫头在葡萄藤下浆洗衣裳。“麻烦通传一声,就说安府的燕生来看你家老爷了。”燕生走至近前,说道。那小丫头不过刚十一二岁的年纪,见是个生人与自己说话,未语脸先红,手都顾不上擦就跑进房里通报。
燕生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纪英一挑帘子摇晃着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纪英一副颇为意外的样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珠盯着燕生手里拎的药。“这不听说你爹病了吗,特意来看看他。”燕生笑了笑,说。“还带东西来,你真客气!”纪英一面说一面把那药接过来。这时,只听纪福的大嗓门在房里头喊着:“还不快请人家进屋里来!”
在安府这么多年,燕生头一回到纪家。他不禁抬头环视四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桌上摆的一座精致考究的西洋自鸣钟。上面墙壁则挂着一幅仇英的画,提字落款有些不大清楚,也不知真假。桌上左右一边一个双耳瓶,各插着一束桃花,不过已经枯萎了。燕生心里暗想:当了多年安府的总管家。纪家的品味已经和安家差不多了。安老爷与纪福年轻时相识,一向对他十分信任。不过,他也曾听下人们议论说纪总管善于理财,家中日子过得很殷实。如今看来,传闻不假。但纪福的敛财之道是什么,燕生却想不出来。
到了里间,燕生看到纪福肥胖的身躯靠在一个大锦枕上,脸色十分苍白,一条翠绿色的被子搭在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