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稍霁,走到屋内正中央的椅子处坐了下来,饶有趣味地问起各嫔妃送来的贺礼。听完众女回答,胤禛点头望向奶妈托盘上的金锁、玉碗、珊瑚玛瑙的珠翠之物,一一与其所答对应。忽然,他的视线被众礼物当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布袋所吸引。
“这是什么?”走到托盘前,他拣起布袋,抽开上边的丝绳,一双小孩子的虎头布鞋落入视线。恰逢弘历开始哭闹。洪亮的一声大过一声的啼叫是此时这屋里唯一对抗雍正说话的声音。
“见惯了金银玉器,珍珠翡翠,这等寻常百姓家的事物倒是觉得稀奇!”捏起一只鞋摆放至掌心,胤禛注意到了这鞋与平时所见的不同。
平日里所见的虎头鞋都是靠灵巧的女红一针一线地刺绣出来。譬如老虎的模样多半是用黑线做眼睛,紫绿蓝线做嘴角与胡须,额头当中的王字则是用金线绣制。然而,手中的这个虎头鞋却是特别的。特别在它用原本废弃掉的零碎绸缎布代替了针线。然而,这丝毫没妨碍作品的细致,或许单就针脚而言有些凌乱,但毕竟瑕不掩瑜。只要瞅一眼由各色布缎拼接起来的小老虎憨态可掬的模样,你就会情不自禁的觉得喜欢。
胤禛食指分别轻触左右鞋面那小老虎的胡须,才发现在这数根七彩细布条上竟是各自系着一只如绿豆大小的银铃铛,手工者之心细,由此可见。
赞叹之余,他招手叫奶妈抱来仍在啼哭的弘历,拿鞋与哭得小脸通红的寿星裹着布袜的小脚比了比,穿戴上去,竟是说不出的合适!原本胡乱摇动的小人的小腿忽然停下了动作,弘历被脚上那发出的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吸引,瞪大了眼,对着鲜艳可爱的鞋子望了望,竟是扑哧一声,破涕而笑。
胤禛见了大喜,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爽朗笑容。抚掌笑问众人,是谁送来这般心思灵巧的礼物。然而,回答他的是屋内的一片寂静,众女匍匐在地,均不敢抬头。胤禛的好心情彻底不见了踪影。脸色跟着转变。他抽搐着嘴边的青筋,冷着腔调向众人发作。
“朕在问你们的话?难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聋子?都是哑巴?哼,这套庙堂之上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为竟也是被你们内宫的女眷们一个个给学了个精透!好、好,你们都是聪明人,都晓得拿捏说话的分寸;好、好,没有比你们这干嫔妃更会侍奉朕的了!好!真是太好了!”
雍正的怒骂还没说完,弘历那边的啼哭声又起。仿佛故意配合着九五之尊责备的语气一般,到最后,声音也随着主旋律越来越大。这种配乐显然又让雍正陷入更大的烦扰中,白了眼不晓得看脸色的奶妈,回头朝常喜使了个眼色,这哇哇大哭的小毛孩儿才被两个婢女拥着,由奶妈抱着退下。
众女探头窥伺,也纷纷想借机告退,然而,彼此偷看了眼帝王乌云般的神情,一个个又都只得继续呆在原地,耷拉着脑袋,聆听圣训。
果然,没过一会儿,训斥声传递到耳边。
雍正道,
“伦理纲常,此乃天地间第一等大道,凡为人者必守也。身为妇道人家,你们是朕的嫔妃,是陪伴在朕身边的女人;但论品衔,你们却也是臣子,该享有为人臣者该尽的忠君本分。遵夫、守礼,是你们肩头理应挑起的担子。别以为跻身皇族、身处后宫便可高枕无忧,于飘飘然间,或蝇营狗苟,或嚼人是非,或处心算计。一个个拿着大内的供养,腆脸厚颜,贪图享乐。朕之前总是耽于朝廷事务,无暇顾及汝等……”
嘴边逐渐露出的文绉绉的措词,让说话人自己一时也感愕然,恍惚间似觉得这些话自己在哪里说过。因此,接下来说得更加流畅。
“但汝等勿要忘却,忘却自己之身份,忘却现如今汝等所处之荣耀是从何处来,又是由何人所给予。若果真把这两项思虑清晰,想得透彻,于汝等之后之所为,必定百无弊而只余利矣!此等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