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无比艰难地张了张口,说:“我头晕得厉害。”
6。 天地之心 颜东(6)
“他死了,我不相信。前一天还打电话回来的人,第二天就死了。我死也不信!”黑衣老太太没有理她,继续说,然后,一双手使劲摇晃着她,“你信吗?你信吗!”
老太太觉得天旋地转,就连面前黑衣老太太一张狰狞的脸也看不太清楚了,她的身体垮在座位上,似乎怎样挣扎也坐不起来,几乎是聚集了体内所有的能量之后,才喊出一句:“停车!”
停车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孤零零的建筑物残缺歪斜,荒草满地空无一人。
举目四望,荒山野岭绵延不绝,刚刚抛下她的汽车转过一个弯,在一座暗黄色的山丘背后消失了。她仍然无法从黑衣老太太诡异的笑容中挣脱而出。“你在怕什么?”——黑衣老太太在笑她,而她其实心知肚明,黑衣老太太这样问她就是告诉她,她已经被看穿。
老太太揉了揉剧烈疼痛的头,朝前走了。
路上行人零星地出现了,每一个都在前头留给后面莫名其妙的一个背影。在这条被无数人走过的路上,她这样走过去了,后面还有更多的人要来。——没有一个人会停下来等她或者追上来拍一下她的肩膀。
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终于像是醉了酒满脸通红的汉子倚在了群山的肩头。此时此刻,在她几乎想找个地方歇个脚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使她大吃了一惊——在她的面前,直挺挺矗立着的,就是多年前她与丈夫一砖一瓦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房子。房子状貌已经大不如前,孤零零的,常年雨水冲刷使得墙壁发黄变黑,墙根上长满了青苔。
而王麻子此时坐在门口的那块空地上,架了一张牌桌正和别人打牌。在他的身后,双手叉腰站着刘凤。她就像是他的军师,眼观四方,指点江山。而阳阳趴在他的腿上,已经睡着了。——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她就要走过他们身边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出她来。她突然发现,在王麻子的身后,那一整片的空地上,那棵老柏树不见了。
“你啥时候把柏树给砍倒了?”果然,同样的疑虑似乎生在了每个人心中,牌桌上的另外一个人问。
“昨天。”王麻子一手握牌,另一只手挠了挠枯草一样的头发,懒洋洋地说,“早就该砍了,生在这里又多余又作怪。”
“砍得好!空出一块地方来,冬天好晒太阳。”另一个人说。——确实,夕阳红彤彤从西边垂落,落在他们脸上,说话的人一脸的大胡子都被照得红光灿灿喜气洋洋。
王麻子稍微点了点头,伸手去抓了一张牌,随即,一整张脸都因喜悦而涨得通红。
“我和了!”他摊下手里的牌,激动地拍了几下桌子,大声喊道。
阳阳被陡然吓醒,睁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爸爸和了大牌,也高兴得直撒娇。王麻子粗暴地将他从膝上拉起抱在怀里,朝着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而老柏树确实已经被砍倒。老太太眼望着那片空空荡荡的天空,心也像被挖了走一样空空荡荡。她呆呆在他们身后站了片刻,像个走投无路的过路人,终于,还是像任何一个陌生的过路人一样,走过去了。
她走过去了,却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而此时的刘凤面朝着王麻子背对着她,说了一句:“疯子!”
她是在故意说她还是娇嗔地骂王麻子?——她已无心再辨个究竟,因为柏树已经被砍倒,而一切似乎将不再有意义。
天黑得比任何一天都快,一眨眼太阳就沉沉掉下了山。天黑之后的天地也终于混沌一片,随时都有化作一片虚无的可能。
除了迎向这片虚无,她别无选择。风灌满了她的耳朵,穿越了她的身体,往更远的地方去了。她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