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讲讲霍去病吧。讲讲他是怎样孤军奔袭数千里,大杀四方,打得草原蛮子抱头鼠窜,封狼居胥的!”张东仰着稚气未褪的脸,满是期待的双眼亮得厉害。
张钟黎回过神,看着自己孙子纯净的脸,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担心。他很怕,怕眼前这个热血锐气的少年人,在多年之后,也变成之前那个少年人的模样。
他将这股强烈到几乎无法抑制的不安勉强压下,抖擞精神,开始第无数遍讲述那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历史。
他讲得极为深情、投入,面容肃然,眼神庄重,骨子里透着神圣意味。
因为从他嘴里讲出来的,不是故事,而是历史。
等他讲完,少年人就像往常一样,红着脸嗷嗷叫着跳到院中,精气十足的演练拳法,仿佛下一刻就要去开山断江。
老者黎看着少年人,忘了喝酒,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消散。
临了,张钟黎招招手,示意大汗淋漓的张东站过来。
“东儿,你还没有字,祖父给你取个字吧。”老人说。
“可是祖父,男儿只有在及冠的时候,才能被长辈赐字吧?”少年人迷惑的问。
“没关系,就今天给你取祖父身子不成了,怕是等不到那一天。”老人脸上的干枯皱纹里都是顽固之意。
“不,祖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祖父,您要是想取,孙儿现在就要!”少年人在老人面前跪下。
“好,好!不愧是我孙儿。孙儿啊,你记住,一辈子都别忘了,你姓张,名东,字——长安!张东张长安,这就是你的名字。”
“张东,张长安。祖父,我记住了!可是,我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形容枯槁的老人丢了手中酒壶,在寂静偏僻的院子边站起身,站直了佝偻残躯,肃容看向东南方,眼中满是虔诚之色,一字字道:“东望,是长安!”
东望是长安。
东望是长安啊,孙儿,永远都别忘了这一点。
那里,有我们最伟大的祖宗,有我们最辉煌的皇朝,有我们最挺拔的脊梁,有我们最不舍的梦。
也有我们最深重的苦难,最难忘的痛。
祖父曾经无数次向东眺望,见到的却只是无数关山,关山无数。长安城啊,祖父老了,注定看不到了。但祖父为之厮杀过,流血过,哪怕没见过它的样子,它却就在我心里。死了,在坟墓里也不会忘记。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去看看。
一定要去看看。
东望是长安,孙儿啊,那是你的故乡,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乡。
你要记住,你是汉家儿郎。
哪怕一辈子见不到它,哪怕只能客死异乡,死,也要死成汉家儿郎的样子!
第二十九章 留下
李晔的眼睛,完整看完了这一日在张家发生的事,虽然它不能给张钟黎和张长安任何反应。但这些场景本身,却让他感触不浅。
别的姑且不说,李晔对河西各地的形势情况,和汉人百姓的心态状态有了许多把握。
经过沉思,李晔所得良多,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一时间却还领悟不透,遂决定继续观察。
次日天亮,张东张长安早早走出张家大宅,打算去寻找自己的好朋友楚铮。
昨夜张钟黎跟他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他都深深记在心里。
在少年人心中,祖父是真正的英雄豪杰,胸怀家国,深明大义,昔日为了让河西重归大唐,跟侵入这里的吐蕃血战不退,哪怕为此身受重伤落下残疾,依然初心不改。
祖父虽然没有霍去病那么厉害,却不失为一个值得仰望、敬佩的榜样。不像父亲,在吐蕃蛮子面前软弱、谄媚的就像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