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呻吟起来。
拓跋珪疾步过去。火盆里的焰苗明暗不停地跳跃,恍如男孩那盏生命之灯,玄虚难测。
男孩儿睁开眼,茫然望了他一会儿,才道:“是你……”
“是我。”拓跋珪欣喜的应:“放心,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妈妈……还有阿爸呢?”
“他们——哦,他们出去了,马上就回来。”
男孩猛地一阵咳嗽,竟咯出一大口血,拓跋珪连忙给他擦,男孩看着血迹,忽然流出两行泪:“我看见妈妈阿爸跟好多人打架,他们被围住,受了好多好多好重好重的伤……”
“你做噩梦了,”拓跋珪噙住泪水:“他们好着呢,妈妈带着小妹剪羊毛去了,阿爸带着小弟放牧去了,回头就来看你。”
“是吗?”
“嗯。”
男孩沉沉地半垂落眼睛:“原来是做梦——”
拓跋珪飞快的甩了一下头,捉住他的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绍儿,妈妈阿爸叫我绍儿。”
“姓呢?”
男孩摇头。一直伫足聆听的老人端起先前的羊奶递给拓跋珪,示意他喂几口。
拓跋珪意会,扶男孩起身,轻轻道:“绍儿,来,喝点羊奶,待会儿好有力气见妈妈。”
绍儿抿了一口,费力的吞咽下去,又重新陷入昏迷。
拓跋珪难过的站起来,他不出声,隔一会道:“我去找草药。”
老人一把拽住他:“孩子,我知道你难受,但天已经黑了,你这么小,身子吃不消呀!”
一阵天旋地转,他脚步发软,失去所有知觉。
这一病,整整病足三日三夜。到第四天,拓跋珪不顾老人的苦心劝诫,无论如何都要去外头挖寻草药。
老人无奈,只好放他出门。他给他牵来养足了精神的黑马,煮了两只羔羊腿盛在皮桶中,用一个背壶装满马乳,拍着他背道:“快去快回。”
拓跋珪谢过,马不停蹄地朝西走,展现在眼前的,从荒绿间杂的沙漠,到低矮稀疏的木丛,直到不可思议的茂盛绿洲。
芳草萋萋,百花烂漫。金灿灿的是毛莨,淡紫色的是鸢尾,灰白色的是火绒草……胡杨树一排排精神抖擞的长着,从高处望下,一弯湖面如蓝色宝石,在太阳底下粼粼闪光。
他兴奋的翻身下马,同时也观察到湖旁散落着数十顶洁白的毡帐和车马。手搭凉棚,他在风中翘首而望。
草原上各个部落间的分分合合并不是怪事,前一刻可以因为芝麻小利聚在一起,后一刻也可以因为豆大冲突而反目成仇。但是拓跋部与铁弗部,从祖上到现在,两者间积累的恩怨已经难以一笔算清。曾有人说,铁弗尚左,而拓跋尚右,单这左右之分,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矗立半晌,他拍拍脸,往最近的几棵胡杨树走去。胡杨树的树液可清热解毒,要是能找到沙冬青,摘些枝叶回去也不错。
黑马闲步跟在小主人身旁,看着他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窜上树头,把觅得的枝枝叶叶(也不知有用没用?)一股脑儿全塞进带来的布包。
耳朵警觉到四周有异响,它嘶鸣一声,示意主人注意。
正挖着草根的拓跋珪从地上弹起,垫脚捂住马嘴:“嘘,小声点!”
一个人影自树后转出来,拓跋珪微微后退,打量来人。
这是一名汉族男子,一袭青衫,面色白皙,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
看上去让人觉得异常干净舒服。
陌生人拉了拉肩上背篓,打招呼:“小兄弟也认识草药?”
拓跋珪点点头,又摇摇头。
青年人脸上漾起笑:“最好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