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茉儿的名声在这条街上并不大好,交了些窑姐做女朋友,随随便便跟男人出去看电影,任是个黄花大闺女,也定然不守本分了。
对面那家裁缝店的青年老板娶亲那天,茉儿站在门槛上看了,手扶在门框上,看那青年老板从店里出发,前去迎娶他的妻子。初夏凉风浩浩地穿过她的指缝,她觉察到本来空无一物的手心里却又分明有东西在流失。他是爱我的,他偏偏娶了别人,茉儿边看边想,想着又把头倚在门框上,用小旦的腔调低声自语,哦,真是狠心的人儿,那声音尖细又有如流水淙淙一般,淙淙的是她的感情,临着风,她淌了几滴眼泪,很快被吹干了,脸上干痛。然后她又和别的男人去看电影了。那青年老板在骑上马时,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不过她没注意到,倒是那青年老板记隐约记得,在他娶亲那天,对面包子铺一个穿莲青色衫衣的姑娘在马旁边站过,但青色的影子很快下陷在人海里了,被更多面目模糊的人重叠的影子淹没掉。
茉儿在电影院里黑暗中,对着身边的男人说,我想,他还是爱我的,娶亲前一定作过一番挣扎,于是我的心也软了,能不难过吗……她说这些话,不过是要挑得身边男人的醋劲大发。她是自诩为感情世界里的圣母的,她只要他围着自己的白肉打转。她表演的很入戏,但实际上这出戏又乏味又老套,那男人居然还是生气了,说再也不会来找她了,她又赶紧撒娇弄痴,信誓旦旦地说那些保证的话。两人在黑暗中言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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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时看的是出“战争爱情”片,正打仗处,黑压压的军用车嗡嗡地压着白布屏幕开过去,远处是漫天炮火烟花,再远处清森寂寞的天,那混乱里是流淌不绝的凄怆与匆匆,她与那男人的心也都是乱无头绪的慌张,她却额外又带一点打胜仗的得意。不久之后,她对另外几个男人也使了同样的手段,她有的是风流放肆,又何必在乎脸蛋的美丑。她抬着骄傲的“琼鼻”,俯视着这几个男人闪烁裙裾间,碎碎落落聊家长里短和丑闻,在贩红薯的洋铁皮桶子边消磨掉有路灯点亮的夜——这卑劣的感情里,她是王者。
有一天她在阁楼上看篮杏他们练功,倒觉得他们有了不少长进。她还笑呵呵跑去跟篮庆来说篮杏蓝核恐怕是“对上眼”了。
两人的进步,其实篮庆来看得最清楚,以前只不过是招式熟练,现在倒像是慢慢揉进了一种感情。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叫两人对打了一遍意拳,简直没什么可贬的,因为默契,倒像是练了很多年那般丝丝入扣。蓝核打拳时得极其卖力谨慎,头发衣衫全在狂舞,眉目却是纷乱中难得的岑寂,尤其眼睛,眼睛是风吹过的下雨天,而且是北方的天,时时露出雨过天晴后,那种湿润的灰蓝。休息时,篮杏不由笑道:“你肯定是个北方人。”蓝核倒是一愣:“怎么呢?”篮杏也不回答他,她不可能说是盯着他的眼睛才看出来的。“山人自有妙计。”她只好这样说。
她盘着腿,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往下移了几寸,抠着皮肤上细细的疹子,然而眼睛却缓缓抬上来,黑眼珠子像点燃的蜡烛捻儿,微微发着幽光,往下垂了垂,把蜡槽燃化了一些,在一汪清透透的油里,垂成了苍兰花的蕊。蓝核看着不由呆了一呆,心里也好像落了一滴蜡,烫烫地凝固了,半透明的一个小圆点。
——他明显感到篮杏身上已经散发出一股成熟的情味了,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逗着嘴开彼此开玩笑,竟然是,头一次,两个人都有一点心悸,又美丽又惶恐的。要说从前,他确是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多少有点调侃的意味,然而这一次、这一刻,他竟有点怅然,看看过去这段日子,何尝不是一大段又怃然又美丽的日子,他有些自嘲地想,我倒真是……痴迷上这篮杏了。两人也没再说什么,再接着练时,心里都异常的清晰,那感觉——外面是清冷的阳光里在落雪,这干净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