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那男子說道:&ldo;不辛苦。&rdo;那聲音頓了頓,輕微的腳步聲居然朝著莫仲賢而來,莫仲賢的氣息倏然慌亂,手指緊抓著床上的被子。
&ldo;三宮主說你在這裡,是真的。&rdo;男子已經站在他的面前,相隔不過幾尺之遙,莫仲賢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味。他與宋顧追不過相處過兩日,可就是不知為什麼總是想起他,少年摸著自己皮包骨頭的手指,痙攣似的掐著。
他記得臨走時,宋顧追是不肯再看他一眼的,他對他失望透頂。可是在紫檀宮暗無天日的一年裡,他總是不止一次地想,沒有期待,何來失望?失望本就是關心和疼愛,計青岩就從未對他失望過,因為他從來就不關心他到底如何,自然不會期待什麼。
感情是相互,當初宋顧追在他的心底留下一縷溫暖,這溫暖便一直藏在那裡。倘若當時沒有讓宋顧追失望呢,那又是怎樣的光景,日日留在他身邊捉拿魂修?不,不行,大哥的仇沒有報,他怎麼可能安心過日子?思緒總是在許多個&ldo;如果&rdo;之間徘徊,最後又漸漸淡忘,所有的嚮往和希冀都消磨殆盡,只剩下修煉、黑暗,還有日復一日的折磨和痛楚。
他知道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也想不出有什麼人能記得他,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還不如一隻鳥。鳥死了還有別的鳥為他哀悼,如果他死了會如何?只怕也就不過抬去後山變成一堆白骨,任山鷹叼食,撕爛他的肌膚,抓出他的眼珠。別人對他如此,他又何必對別人好?計青岩對他做過什麼,有過什麼恩,他為什麼要救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憑什麼這麼好命!
骨瘦如柴的手指被自己抓出了血,卻還是無意識地亂抓,忽而,一隻溫暖的手把他拉住。那手比自己的要大,包裹住他的時候讓他渾身發抖,莫仲賢狠狠地往後掙脫,抽出手來,裹住被子坐在床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忽然間想起哥哥曾經說過,自己瘦的時候臉看起來有些嚇人。
有些嚇人呢!他像只老鼠似的把臉藏在被子裡,不想給人看。會不會嚇到計青岩他不在乎,嚇到更好,可是偏偏不想給宋顧追看。
男人在外面安靜了很久,緩聲道:&ldo;你怕我?&rdo;
&ldo;不怕&rdo;兩個字就在喉嚨里咽著,卻什麼也說不出,莫仲賢只是把頭縮在被子裡。宋顧追等了很久,說道:&ldo;你休息吧。&rdo;
他隨著計青岩走出門外,又向著房間裡望了片刻,輕緩地把門關上。宋顧追的心頭像是被塊大石壓著,手停在門上,臉上的表情凝重得像是深秋的天。&ldo;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rdo; 他自言自語。
&ldo;逃跑三次,被人把腿徹底弄斷了,弄瞎了眼睛。&rdo; 計青岩的聲量不高,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得見,&ldo;如今只是想死,誰的話也不聽。&rdo;
&ldo;嗯,路上青衣對我說了。&rdo; 宋顧追的心頭沉重,&ldo;我想想辦法。&rdo;
計青岩點點頭:&ldo;剛才他見了你就躲到被子裡,這還是第一次。&rdo;
宋顧追又把門輕輕推開:&ldo;他跟我……&rdo; 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說不清楚,當初心疼可憐這孩子是有的,對他的態度也是比別人不同,莫仲賢的確是聽他的話。只是想不到如今他變成這個樣子,性情偏執扭曲至此。
房間裡被子裡的人探出頭來,忽而聽到門外傳來男子綿長而沉重的嘆息,痴痴而坐,心頭像是被溫水澆著,湧上來一片又一片的暖潮。心緒回到一年前上清十二峰外露宿的那晚,只有他們兩個,在篝火旁笑著說起聽魂的事。他多少也明白自己是個混蛋,沒人對他有好感,可是他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