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凡满十周岁便可随父辈外出走江湖。茂茂已经八岁了,要不了两年他也该可以跟哥哥姐姐一样离家去看更广大的世界。可他很怕那时候的自己依然如此娇小,踮着脚也够不到父亲的肩头,更无法将凌鹦姐姐负在背上。
无意,腕上一沉,抬头看见凌鹦已搁了笔,正捉他衣袖往上翻卷。
“我自己来。”茂茂收回手来,自己将蹭了墨点的袖子往上卷了卷。
凌鹦看着他,静静地。只等他卷好衣袖复提笔,自己才也拿起笔,又专心写起字来。这孩子跟凌鸢不同,话从来很少。
写了几格,茂茂还停下来,犹豫半晌,刚想张口,却听凌鸢先道:“我会等弟弟的。”
茂茂顿住。
对面的凌鹦依旧没有抬起头,运笔亦未有停顿,说得很慢很清楚:“吃得少些,就不会变重;看得少些,就不会什么都懂;练得少些,就不能随时将你打败。每样都少努力一点点,我不在乎的。我会等你赶上来,然后带着我一起往前走。”
茂茂垂下头,双手用力攥紧。
“我不要姐姐这样牺牲。姐姐学得最好,一直都是!”
“有人愿意做最好,我不是,我只想做一个足够好的人。配得上你就行!”
“嗳?”
“即便将来你真的长不高了,也没关系。我坐着就好。在你身边我只需要坐着,我相信这一点。”
“姐、姐姐——”
“当然,这只是目前我对你的感情。也许以后我变了,或者你变了,那也很好。说明我们都遇到了更值得的人,那时候希望你不会怨恨姐姐。”
茂茂猛地按住凌鹦扶案的左手,咬着唇,默默地摇头。
凌鹦终于停下来,目光落在彼此交叠的手上,翻掌,与他相握。
“不过也许只是随口说说的,谁知道呢?我其实挺小心眼儿的。”
茂茂拾起笔来写自己的字,嘴角边则挂着满足的笑。
孩子们的交谈单纯,不避人。一旁的沈嵁状似念书,眼在纸上,心向哪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恰茂茂又习字,他便将书册放下,推案起身,行出花架去向那一边剑舞酣然的几人。路上拦下扫地的杂役,从他扫帚上拔一支秸,挥扬起剑式,冲凌鸢颔首。
心有默契,少女巧笑欣然,屏退了弟妹,双剑交抵正面迎上。
那是武,也是舞,你来我往之中皆是游刃有余的进退。一个如江河揽月大气磅礴,一个若纤云流霞悠然恣意,剑是写实的亦是抽象的,无数次推演过后生成的配合,敌焉友朋,忘争胜负。
凌鸢一个拈花羞靠上沈嵁肩头,问他:“清明伏牛山踏春,你也去?”
沈嵁唔了声,卸肩游步撤开来,手中秸秆末端在她肩头磕了下。
凌鸢吃疼,皱皱鼻子,还攻一剑,就势再近。
“半年时间,你洒脱不少啊!”
沈嵁略一沉吟:“师父去!”
凌鸢快攻:“就不能说是被我诚意打动?”
沈嵁一剑迫下,压她双刃:“不去就把卫队交给我统领,我不觉得这叫诚意。”
凌鸢抖腕游锋,灵蛇双信:“那欢老大没回来嘛!”
“你的借口可以再低级些。”
“对付你再高级的借口有用吗?不愿去,谁能逼你?”
“你已经逼成了。”
“明明是你让我啊!”
双剑倏然落地,凌鸢束手,自愿服输。
沈嵁收势,眉眼皆淡。
这一回,确是凌鸢让了,也是她赢了。
“法华经第七卷,抄!”
凌鸢瞪起眼。
得,又输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