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行过茶楼,便连适才栏杆边吵嚷掐架的两名茶客都痴痴地住了手,目送沈嵁的背影,同街上人一道鼓掌喝起彩来。
同镇比邻,多数人自然晓得这是凌府客居的沈公子,免不了啧啧议论。沈嵁对一切人言是非早已看淡,走了许久,确是有些累了,不觉意兴阑珊。停下来仔细认了认路,心头想着该是回去了。
不意,身后有人快步趋向前来,莺声婉转小心地唤他:“公子留步!”
沈嵁转身,看见一张并不存在于记忆中的陌生面孔,遂礼貌问她:“姑娘何事?”
那女子生得娇小玲珑,团扇掩住半张秀容,一身竹月色的罗裙素雅清凉,鬓边一支珠贝步摇犹在轻颤,与其人一般娇嫩活泼。她身后还随着一名婢女模样的少女,看年纪应在十七八岁,身形较眼前人稍高一些。一双眼只畏畏缩缩地不住瞟着主人家,显得很是局促。
女子眼中含羞,颔首怯怯说道:“方才,多谢公子施以援手!”
沈嵁满目困惑,并不记得自己对这人有过搭救之举。
“姑娘想必弄错了,在下并不识得姑娘。”
女子愕然。
身后婢女忙解释:“方才茶楼下,我们小姐正在选绢花。是公子及时出手,才免叫小姐遭受那飞来横祸。”
沈嵁也愕了愕:“噢,原来你们也在那儿!”
婢女表情都僵了,不知如何应答是好。双眼又不住觑自家的小姐,越看脸上越惊怕。
“小、小姐——”
“呵,是么?看来是小女误会了!”女子莞尔,自行解了围,“顺便的恩情也是恩情,小女总要谢过公子的。”
沈嵁颔首:“不曾误伤姑娘,当属万幸!”
“不知公子可有闲暇,赏脸同小女饮一壶茶,以为感谢?”
“姑娘言重了!在下实未有相救之心,便谈不上恩情,还请姑娘勿要放在心上。在下有事,失礼,告辞!”
他这里一欠身,对面不好强留,也只得福礼作别,各行各路。
但其实,沈嵁哪里有什么事?懒与人交际,随口捏个由头打发罢了。私心里想着要脱身,只管往前去,错过了折返的桥头,正路过与凌鸢常来的糖水铺子。逛了这些时候自是热了渴了,沈嵁不好饮茶,此刻也是有些喘,索性进去铺子里歇凉小坐,顺便点了碗新熬的薄荷绿豆汤来解暑。
店老板老涂熟稔地问他:“冰块要不要?”
沈嵁不敢贪凉,只得婉拒。
“那糖桂花咧?本来给那个丫头留的,进你的口也是一样,气气她吃不着。”
沈嵁沉吟片刻,重重点了下头。
老涂便乐呵呵在柜台后起出一只小坛子,打开后抠抠索索舀了一小碟出来端给沈嵁。香确是香的,那坛子方打开,不大的铺面里便弥散了甜甜的桂香,教人一时错觉了时节,浑忘了外头的酷日炎炎。
“嗳,你就吃,吃完了回去告诉她,没有了吃完了,嘿嘿,看看她啥反应!”
老涂一脸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快意,只是面对从来无甚表情的沈嵁,便也只是个一头热的局面。好在他熟知沈嵁脾性,并不介意的,自己一个人高兴就好。说笑几句,陆续又有客来,老涂自然不好多聊,兀自忙碌去了。
等忙完一圈转回来,店里客人都送走一波,老涂意外发现沈嵁面前的点心竟动得很少。老师傅对自己的手艺一向是自满的,何况他确实口碑在外。另外每回沈嵁来纵然话不多,也定管一口不剩都吃完,临走还能说声好吃。今日这般如此纳罕,老涂必然要过去关切一下。
“沈居士啊,东西不可口吗?”
沈嵁垂着头,未肯留长的发齐耳披挂着,挡住了侧颜。老涂看不到,他掩在袖里的双手都攥着拳,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