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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 (1 / 4)

那天晚上,阿妈插着玉梳,穿了阿婆送她的银衣,带我去了灵芝坪。灵芝坪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把月亮也映成了红色。望舒村和附近几个村寨的上千人在这里欢歌酣舞。男男女女踩着笙歌的拍子“跳月”。围着篝火“跳月”的都是山一样的阿哥水一般的阿妹,阿哥阿妹在“跳月”的幸福迷宫里寻找心上人,一旦找到了心上人,就会一辈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阿妈和货郎和我挤在一群老人中间,在阿哥阿妹的外面围一个圈,跟着节奏拍手。阿妈和货郎的脸上闪着光辉,借山里人波澜壮阔的欢乐庆祝他们的消息。

中秋的盛会还在继续,阿妈带我上山看月亮。月亮照山坳间千年不变的村庄,月华随山溪滚滚流泻,月下仍有笙歌起伏。阿妈问我,“山外面的世界太平了,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得越过眼前层层叠叠的山峦去想象。山下传来货郎的长啸,我这次听懂了他的心语,他在呼唤阿妈和他一起到山外面的世界去。我觉得离开这里的月亮,离开这里的大山,离开这里的阿岩,我会多么的悲伤。于是我使劲摇头。“只是去看看,还得回来照顾阿爷阿婆。”阿妈说。我仍摇头。我使劲摇头,摇得山上的大树争相倾覆,摇得脚下的大山移动撕裂,摇得月亮在云影里破碎了。阿妈突然把我紧拥在怀里,继而拉着我往山下急速飞奔。

“到灵芝坪去!”是阿岩的声音。我不知道我用了什么力量,招致地动山摇。阿岩的话音未落,就见远处一截高耸的悬崖轰的一声崩落山谷。阿妈边跑边回头看阿岩,头发散开飞扬起来,玉梳顺发丝滑落,飘向山路一侧的陡壁,陡壁送回清越的玉梳碰击声。我想起屋檐的水珠溅落在阿婆的银盆里。玉梳卡在陡壁的石缝,温润的光泽浸没了地动山摇中的恐惧。山体在剧烈变化。阿妈催促快跑,阿岩已攀着石壁靠近玉梳。就在阿岩举起玉梳递给阿妈的瞬间,山体滑坡,附在陡壁上的阿岩的脚下凹进去一个大坑,阿岩悬在半空。阿妈伸手抓住阿岩,阿岩要说什么,他攀住的一团树根连土崩塌,阿妈像一片枫叶随阿岩飘落。玉梳新月般熠熠发光,照亮了下坠的阿妈阿岩。海子里静静地浮一轮满月,我在寂静无声中看着阿岩、阿妈、玉梳投水月而去。除了阿妈身上银片短暂的声响,没有任何回声。一线玉梳的流光将天地分两半。

玉 匠

一棵树扫过破碎的月亮向我砸来。我醒来的时候,青穹无垠,月亮澄澈。我的眼前只有完全变了模样的隆伏的山峦,海子消失了,山村消失了,平坦的灵芝坪有起伏的波浪,变成了阿婆的搓衣板。月亮好像习惯了大山的扭动,这场巨大的变故,她的眼里,如同我们在春天看着阿岩把过冬的土地重新犁过。我的眼睛睁得酸痛,也找不到我和阿妈行走过的山路。月亮的光芒洒在我的身上,我在孤单中获得慰藉。第二夜,开始下暴雨。我在雨里喊了七天七夜,寻找了七天七夜。我找不到望舒村,找不到阿爷阿婆,找不到阿妈,还有阿岩跟货郎。第七夜,暴雨停止,月亮再次出现,我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嚎叫,那声穿云裂石的嚎叫带出了清晰的两个字:阿妈。

我从一场高烧中醒来,躺在白须老人的怀里。我能够说话,可我不想说话。白须老人跟我讲阿妈的事。阿妈与阿爸不是夫妻,阿妈是陪同阿爸来山里护理阿爸的。我也不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在回乡路上救得的孤儿。这些在阿爷陪同白须老人吧嗒旱烟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了。白须老人取出他的长笛,在裂陷扭曲的大山与高天之间吹一首苍凉的曲子,用断续低哑的笛音,安抚泥土断石下的亡魂,抚摩我疲惫抽搐的心肠。离开大山时,白须老人给我看六个桃核儿,然后在山脚择一平整处种下。“八十年前,随我爷爷的爷爷到过这里,那时满山满山灰白色的核桃树,不知有几千株,每株核桃树都有三十几米高。看不到一个人,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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