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侗族'湘西土著(杨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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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太阳落入山背的一刹那,天,就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黑了下来。刚才还是人声鼎沸,此刻,随着黑暗的降临,一下子就沉寂了。风从山垭口吹来,呜呜作响。在寨子中心的坪坝上,上千的人,上千双眼睛,都盯着院坝中间的年轻的女子。她端坐在用细篾织成的凉床上,头低着,像一只幸福的小羊羔,又像一只等待宰割的小鸡仔。那女子一身着红,红衣红裤红鞋,头发也用红色的丝线扎着。三天后,是她出嫁的日子。这时,她的心里,想的是她年轻英俊的情郎,还是她马上就要面对的给她“开红”的寨老?此刻,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人想那么多,想多了,脑壳要痛,如果一不留神,想到了别处,还会惹得神灵不高兴,怪罪下来,轻则三病两痛,重则家破人亡。就是连她三天以后的丈夫,一样不敢多想,要想,也就是祈求寨老秉承着神的旨意,把福禄财寿,都一骨脑儿赐予他们那个红红火火的木屋里,惠及他们的子子孙孙。
院坝边缘,是寨老家那硕大的吊脚楼。这是全寨最大的吊脚楼,一共四层,比一般人家的多了一层。跑马干栏上,坐着一排人。坐在中间的,就是寨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目光肃穆地盯着院坝里的人们,思绪很是渺远。三个时辰后,他就要代替新郎行使给新娘开处的神圣的使命。
“端公”肃然站立。他穿着红色的法衣,一手执着一只镂了亮银的牛角,一手执着包了熟铜皮子的法拐。“端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因为,他的脸根本就没有露出来。他的脸上戴着一副傩面具。傩面具是用上好的楠竹制成的,用朱砂、红汞和着麝羊的血染成了红色。整个红色的面具上,只有两根白色的牙齿弯曲着,像两个细小的月牙儿。面具的顶端,是如火焰般一样的头发,直立着,似乎要刺破那深不可测的天空。
“端公”把牛角凑到嘴上,鼓起腮帮,吹了起来,呜——呜哇——呜——呜哇——。一边,还把那法拐摇得丁咣丁咣地响成一片。牛角声一短两长,意味着法事正式开始。“端公”的徒弟双手端着一只陶盆走到他的面前,单膝跪下,高高地举起陶盆。只见“端公”把牛角挂在了自己的腰上,敲燃了火镰,把陶盆里的松明油点亮。那徒弟就把那陶盆放在院坝中。
“端公”再次将牛角吹了起来,这回,是一声接一声地不歇气地呜呜地吹着。
连吹了三声,那陶盆里的火,便越发地旺了起来。
这时,人们一人手里执着一把松明柴棒,排着队,走到陶盆前,把那松明柴棒默默地伸到陶盆里,点燃后,再围到院坝边上。于是,满院坝里一片灯火通明。
“端公”的徒弟把“端公”身边的猪皮大鼓咚咚咚地擂了起来,鼓声雄浑激越,压住了那呼呼的山风。“端公”走到场地的中间,左手高举过头,拇指与中指相连,捏了一个连心诀,高声叫道:“让神圣的火燃起来,让神明的光亮起来,让鲜艳的血飚出来!”
锣、钹、鼓、罄一齐敲响,上千的人吼叫着,一起聚拢来,围着那红衣女子和陶盆,兴奋地跟着“端公”一起喊叫:“让神圣的火燃起来,让神明的光亮起来,让鲜艳的血飚出来!”
“端公”翻起了跟斗,人们围绕着“端公”,呼呼地舞动着火把,狂热地跳了起来,边跳边唱:
至高至敬的神啊,
我们把至美至贤的姑娘送给你;
至真至善的神啊,
我们把至鲜至香的初血献给你,献给你,
我们把至鲜至香的初血献给你,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