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大作,越来越急促。
贺询看看邹无玉,无奈地耸耸肩,“你看,这就是我守着你的目的。”
后者凛然一惊,犹如冷水兜头浇下,汗毛竖起,镇静了许多。
“是鸿习的人?”
贺询把最后两口茶水喝完,拢拢袖子,正正衣襟,肃容道:“是西部各门派的高手。”
邹无玉咬咬牙,“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贺询奇怪道,“当然是你,鸿习已经知道是你了,不然长老也不会急着动手。”
邹无玉震惊,他喃喃地说,“那他……”他愣怔一瞬,恢复正常,“我们能顶住吗?”
贺询邪邪笑道:“放心,长老都安排好了。”说罢站起身动动脖子和手脚,伸个懒腰,揽住邹无玉往外走,“来来,咱去练练手,比划两下。”
夏夜湿热漫长,粘稠的血腥味凝固在空气中,灯火俱灭,然而剑锋雪亮,在黑暗里依稀可辨。
杀场无月。
邹无玉眼前一片模糊重叠的人影晃动,他往往只能凭感觉出手,大概受到三四个人围攻,鼻腔里满是血液的腥甜,让他很不舒服,也疲于应对。
邹无玉开始走神。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师兄那样,仿佛立于不败之地?
浮涂剑法真的可以没有破绽?
“嚓——”
贺询挡开邹无玉面前的人,抓住他胳膊,迅速审视一眼他的伤口,“到后面去。”
邹无玉被自己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惊醒,他忽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好似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
这世上的武学皆有破绽,但只要敌人找不到,就等于没有。
六昭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
邹无玉舔舔干涩的嘴唇,嗤笑,“师兄聪明绝顶,好在老子也不算笨,晚了这么多年终于明白了。”
浮涂剑法是什么?是青萍浮水,曳尾白涂,是春雷夏雨,秋霜冬雪,是无数生灵轮回又新生,时间没有罅隙,所以剑法也该天衣无缝,自在逍遥。
邹无玉知道六昭练剑有多辛苦,每日将一招一式重复上百遍,一年三百多天风雨无阻,而他坚持了十几年。
邹无玉想,虽然师兄的武功甩出我半条白水河那么远,但我悟性这么好,应当也能耍得起帅了吧?
他绕过贺询,冲在前面。
第一式,东风微至。剑尖挽起一丝微风。
第二式,清雨如沐。长剑划出一道弧线,宛若粼粼波光。
第三式,长天雷破……
邹无玉在心里默念着,拼尽全力以前所未有的流畅和熟悉将招式连在一起,震动的内力越来越强,剑刃带起疾风游走,破开了重重枷锁。
第十二式,含丹烈焰。狂乱的剑留下残影,划过肌肤有如灼伤。
第十三式,雁过留声。长剑发出清鸣,空荡荡地回响。
第二十一式,碎琼乱玉……
第二十四式,万雪封疆。
轻如鸿毛的,若有实质的白雪,在视野的尽头飘然而下,直到落在剑尖上,化作一滴飞溅的水花。
雁行山黝黑沉寂,与夜色融为一体,六昭仰望天幕,轻轻叹息。
无人回应。
山坡下曾有一场血战。
邹无玉捂嘴,难以置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蹲下身抱住六昭,呼吸紊乱,“师兄……”
贺询扭过头去,不忍看。
“师兄……”
邹无玉想喊,却办不到,不知道该喊什么,最后的力气也在抱住他的那一刻用尽了。
曙光微亮,拿着火把的弟子远远站着,将这方黑暗和冰冷留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