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蓉闻言松了口气,连忙行了礼,与女儿一起,连拖带拽地把小儿子扯出门去了。
厅中恢复安宁,安平端着茶盏走到齐简跟前,双手奉到他跟前:“请大学士饮了这杯茶。”
齐简尚沉浸在齐逊之能站起来的消息里,回神便见此一幕,顿时睁大了红肿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她。转头看到一边的周贤达和刘珂都对自己使眼色,方才接了过来,道了谢,小啄了一口。
“三位都是大梁肱骨,朕今日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说。”安平接过茶盏交给圆喜,示意齐简上坐,自己却仍旧站着,沉吟了一瞬,低声道:“朕已有了身孕。”
“……”三位大人闻言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彼此相互观望着,才知道三人听到的内容是一样的,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是是……谁的?
“朕想为腹中孩儿取个名字,但思来想去没什么合适的,方才入了齐府,倒有了主意。”安平转身看向大门口,仿佛知道以前也有人在这个位置这般凝望过。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能齐家方能治天下,便取名为齐吧。”
话音刚落,周围寂静一片,齐简却忽然捂着脸痛哭起来,整个人都滑坐到了地上,手紧紧地捂着嘴不愿失态,却还是遏制不住,眼泪全都打在手背上,又落到了地面。
他明白了,刚才安平那杯茶是以晚辈的身份敬他的,这孩子体内流的是他齐家的血脉啊。
可怜他的儿子却生死未卜,想到新生命在孕育之时有可能另一个生命在凋零甚至已经凋零,他老人家便越发止不住难受,最后甚至都白了脸,险些要厥过去。
安平没有回头,身后的哭声像是利刃一般凌迟着她,痛苦却又让她觉得不再压抑了,仿佛他也把自己的眼泪流了。
在她无数次看着他留下的诗词,回想着他曾经的话语,抚着自己腹间时……她都不曾流过一滴泪,大概是这些年来已经忘了该怎么流泪,又或者她觉得没必要流泪。
“朕相信他还活着,大学士不必伤怀。”
语气涩然地说完这句话,她便举步朝外走去,长长的衣摆曳地而过,仿佛牵扯出许多不舍和缠绵,但是她再没有回过头,只是坚定地朝前走。同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再大的风浪都向前看,再艰难的时刻都能忍受过去。无论是有他陪伴,还是一个人。
春光正好的上午,马车缓缓的驶过京城大街,驶向那座高不可攀的皇宫。
城中的一切都沉稳地进行着,无人知晓有人离开,也无人在意有人未归。日升月沉,花开花落,一切都照着既定的轨迹行下去,他们只知道此后天下太平,能安居乐业,便觉此生足矣。
安平坐在马车里,一手抚着腹间,一手支窗托着腮,静静地计算着时间。
从遥远的西域到京城的确是要花时间的,他应该在不久后就会回来。
即便不久后不回来也无大碍,人这一生有几十年的时光,她都可以用来等待……车外响起禁军行礼的声音,宫门大敞,马车即将回到其间。安平正襟危坐,目光冷静,此时此刻,她又是那位威震海内的梁国皇帝了……穿过御花园时,目光无意间扫向那株松柏,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人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可是仔细去看,只是幻象。
原来她对他竟已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了……有的爱轰轰烈烈,至死不渝;有的爱黄泉碧落,誓死相随;还有的只是涓涓长流,无风无浪……她与齐逊之大概是介于中间,在一起时宁愿斗嘴说些无聊的话,分开了方知其实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
齐逊之对她说过许多情话,她大多没有回应,如今即使要说,也只是一句最为平淡朴实的——他若死了,她也会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