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梁氏向来痴爱刺绣,一听有款式新颖的花样子,心便雀跃不已:“孳如你好好抚一曲琴给素以听一听,娘就不打扰你们小年轻。”于是便拉着绿珠去了旁边的暖阁。
一瞬间,室内变得很安静,只有北风在外头呼啸着,拍打着木质的窗户,发出有节奏的“吧嗒吧嗒”声音,敲打在室内人的心。素以也不心急,就这般安安静静地看着炭盆子里的银碳烧地通红,却没有一丝一毫刺鼻的味道。
“素以想要听什么曲子?”李孳如将水葱似的手随意地按在琴弦之上,拨拉出一串宫商角徵羽。
“茕茕玉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表姐,有类似的曲子吗?”素以收回眼神,笑吟吟地看着李孳如。
“我才疏学浅,所会的曲子也不过是《相思引》之类的罢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素以吟了一首王摩诘的一首《红豆》,扫了一眼李孳如青葱似的水嫩素手,顺着而上,是一个精致的荷囊,上方用丝线绣了一株并蒂莲花,盛放到极致,原本濯清涟而不妖的素雅竟沾染上了几分妖冶,带着些魅惑人心的味道,“只是,这红豆虽然能聊表相思,却万万不可表错了对象。”
李孳如素白如雪的手指按在蚕丝弦上,微微勾勒了一番,便流泻出一首清丽中带着入骨缠绵的曲子:“表妹,我这个人呢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凡是我看中的事情,总要试上它一试,不然,我不甘心。”
素以原本已经做好了要和李孳如打上几回太极的准备,没想到她却这么爽快利落地默认了,当下略微惊讶,素以拿起手边的千峰翠茶盏,细细把玩着:“表姐,你看这茶盏质地细腻,釉色青莹、纹样雅丽,真真是青如玉,明如镜,所以用它来盛苍山雪绿最好不过,衬得汤色黄绿明亮,倘若换成了粗瓷的大口碗,想来我们今夜便没有这般的眼福了。”
所以,李孳如,你不配站在爹爹的旁边,即便是怀着孺慕之情也不可以,更何况,你有你的野心。
李孳如的双手一刻都没有停歇灵动地跳跃在焦尾琴上,忽然转了一个调子,原本的靡靡之乐忽地成了铮铮的声响,透着杀伐之音,好似金戈铁马闪成一片细细密密的刀光剑影。
慢慢地,手拂动的频率小了下来,她用手指缓缓地勾勒着,徐徐图图,最后停在了宫调上,只留下一尾颤音飘在两个人身侧。
“表妹,有时候精细的茶饮多了,人们反而想要尝试一番粗茶的涩味,毕竟喝着对身子好。”
“想不到表姐这般的妙人儿竟然还有这般的奇思妙想,”素以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原本应是浓醇鲜爽,回味带甘的汤水竟泛了苦涩,顺着肠流落到胃室时食道还痉挛了一番,“只可惜粗老的茶叶肯本就拿不出手,表姐可见过府邸有粗茶?”
“现下没有,可并不代表将来没有。”
原本就没有奢望能用三言两语打散了李孳如的念想,只是,这个姑娘却是油盐不进,看来是真的想要摊上自家的爹爹了。素以又瞟了一眼挂在她腰际的荷囊,觉得那朵并蒂莲越发地妖艳,高升的温度将那一股子说不出名字的味道烘地更为浓郁,越来越像是自己曾经闻过的那一款……素以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却是不动声色的,她用袖子捂着脸咳了咳,绿珠挑开珠帘,走了出来:“小姐,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素以温温地对着李梁氏笑了笑:“叨扰舅妈和表姐休息了,素以也该走了。”
李梁氏对着她福了一福:“咳,什么叨扰不叨扰的,素以你来流徽院,舅妈开心都来不及呢,要真的说是叨扰,也该是我们母女两人叨扰了你们一家子。”
“舅妈客气了,娘亲在府中呆着也是寂寞的,多亏了舅妈能陪着她聊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