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时,李奴儿才明白为何姊妹们怎么也弄不清对方的性别。
那张脸美得出奇,巧夺天工的五官生在男子身上未免突兀,但那眼神流转、举止措置之间,有股沉稳淡薄的傲气。在这片烟花柳巷之地,当男人们酒酣耳热后必丑态百出的时刻,青衣公子那清如山泉的气质,便显得极是出众,同时也比起一般貌美如花的女子更别具风味。
「如何,奴儿姊?那公子究竟是男是女?」
「这个嘛…」李奴儿还真是不确定了。第一眼印象告诉她,这位公子铁定是名女子,但那身利落不露媚态的举措,又不像是其它扮成男子后还扭捏作态的女子。
李奴儿还未回答,底下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原来方才让青衣公子忽然抬头的,正是已从厢房站到阁楼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生的宋思薰。李奴儿望着那名琴艺大家,有些被她的稚龄和眉宇间的高傲清冷所震慑,只见宋思薰抬手一挥,以理所当然的傲慢姿态将一迭谱着音律的纸张洒下大厅。
「你们捡到什么曲子,就好生练着那首曲,半个时辰内谁能胜出,便可与我到厢房一聚。」宋思薰的声音十分平淡,却傲骨铮铮,使万物皆宁。她的表情更是冷若寒冰,足以凝霜赛雪,令李奴儿怀疑她所弹奏的琴声可能比她本身更具情感。
纸张如雪片飘荡而下,那些平日连银票掉地也不会自己弯腰拾起的公子们,一听到有幸能私下与宋大家独聚,全都像野狗挖掘路边残食似地、彼此争夺甚至直接趴在地上独占琴谱。
因为首先,没有人知道宋思薰丢了几张纸,那些乐曲够不够一一分给满庭宾客;第二,宋思薰只说学会一首曲子便好,只要自己把别人的份抢来占据,没有曲谱的那些人自然丧失资格,轻松直接地便能减少竞争者。
「…真是个讨厌的小女孩。」李奴儿摇头叹道:「不想弹就不要弹,这么玩人很开心吗?」
「也就只有宋思薰才能在青楼“玩男人”了。」一名女子冷讽着,脸上却是钦羡的笑。「妳们看那些男人,个个像只听话的家犬。他们老父老母若是见着这幕,真不知心头会是什么滋味。」
姊妹们一阵笑声,哄堂嫣媚。李奴儿的视线搜寻着那名青衣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人的反应定会与其它男子不同。
果然,青衣公子皱起眉头,似乎感觉被污辱冒犯了──倒也是个脾气大的少爷呢──他撑开纸扇,像是在想着要留或走,一边向那些飘来身侧的纸张搧着风,颇是顽皮地想将纸张搧离。李奴儿不禁玩味轻笑,继续等待他的决定。
此时,明显像是护卫的汉子打了个喷嚏,将一张纸喷到青衣公子的脸上,那名汉子胀红着脸连声道歉,青衣公子则在拿下纸张后,淡淡一笑。他的身型再次被淹没在众人之中,李奴儿最后只看到他叹了口气,将琴谱收入衣袖。
──该去拿药了。见着这幕,李奴儿转身悄然离开。心底有些失望,又有些了然,无论那名青衣公子是男是女,来云雀阁必然是为了宋思薰,若什么也不做地无功而返,换做自己,也会觉得不甘心。
到厨房时,还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李奴儿才终于斟了碗药汤出来。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想让珍贵的药汤泼洒出任何一滴,因为对胭脂来说,那仅仅一滴都可能是延续她生存机会的救命药水。
蓦地,走至阁楼转角时,李奴儿被某人给迎面撞了上来,药汤顺势洒了自己的衣裳一身。她几乎要发怒了,她一向没什么脾气,也自认挺好说话的,印象中连自己都记不得何时曾生过气,但这时,李奴儿握紧拳头,抬眼瞪了那名撞到自己还一声不吭地继续走往前方的人。
「宋姑娘。」她冷冷地开口了,没有往日俏丽柔缓的音调。「撞了人也不道歉吗?」
前方的蓝衣女子停下脚步,转过头,貌美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