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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太阳降临你的家,降临那排竹篱笆。有一个年轻男人推开两扇木格窗子,他站在光线黯淡的窗后漱口,笨拙地端着一只粗瓷碗。他漱口的时候喜欢咧开嘴,发出清凉的嘶嘶声,黑黑白白的牙齿一闪,他漱口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在对小花狗笑。
那个男人很像我。作家
我写这篇小说的第一节是在深夜。我在湖南路10号的六层楼上谛听这个城市的夜声。三路公共汽车在环行线上昼夜行驶鸣声开道,它总是经过湖南路经过我的窗下。自入冬以来每夜都有人骑着自行车,唱着流行歌曲经过湖南路经过我的窗下。有一天我注意到了那辆唱歌的自行车,我看见三个穿红球衣的瘦小子挤在一辆自行车上,一路骑一路唱朝玄武湖方向去。你不知道现在我多么厌倦写作。
我的宿舍至多十平方米,靠窗放着破旧的散发着霉木味的写字桌,写字桌右下角就是我用于睡眠的气垫床。我的帽子围巾手套稿纸钢笔面包镇江酱菜都堆积在桌上床上。北墙上挂着一把廉价的吉他,那把吉他音色沉闷,我睡着了就在那把吉他的葫芦形阴影下做梦,梦见我十八岁天真无邪的好时光,在圆形音乐台上弹唱约翰·丹佛的乡村歌曲。我想到了这个季节吉他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每天的思绪缠绕在湖南路7号大院的红色水塔上,我推开窗户就看到了那座红色水塔,它被圈在围墙内,古堡式的塔顶与我的视线基本平行。有一条铁梯索从塔顶垂下,在北风中撞击水塔冰凉的砖壁。半夜里我经常被一种琅琅动听的音乐声惊醒,它来自红色水塔,来自我的灵魂隐秘的地方。
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奇怪。我想把自己拴在一根细线上,从水塔顶端吊到半空中,我被冬天的大风荡起来悠起来就像一棵棕色的松果。我头发纷飞面目红润悬在红色水塔上,俯视狭窄的种满梧桐的湖南路。我看见讨厌的三路汽车从下面经过,三路汽车是城市里最大的放屁虫,满身污垢地招摇过市。我的好朋友走出我的宿舍,在冬夜里都挤上三路汽车回家去了。谁也看不见我。
我就是想制作一个人吊在半空中的模型,陈列在宿舍空白的南墙上面,组成与那把吉他参照的空间。你不知道我写这篇小说的想法有多奇怪。故事
吊死在水塔里的是个男人。
他有一杆全自动步枪,在水塔顶部的水箱里藏了很多年。那杆枪涂过厚厚的凡士林油,枪管扳机处都用油布包了三层。多少年后那杆枪重见天日,枪管的烤蓝仍然锃亮锃亮的。他是在一个雨天爬上水塔的铁梯索的,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风雨衣,帽子遮至眉毛。有人看见他上水塔了,他动作灵活敏捷,比猿猴还要灵活敏捷。有人说水塔抽不上水了,他肯定是修水塔的工人。那天雨下得白茫茫一片,水塔里汹涌着清脆响亮的回流声。除此之外你什么也听不见。那个人把枪架在水塔顶部,不断地调整枪口的方向,他的冰凉疲惫的脸贴在枪托上休息了很长时间。他知道水塔外面在下雨,准星上的红十字线像鸟翅掠过雨中的街道和行人。那天雨下得白茫茫一片,城市的面目混沌难辨,他发现枪口失去了目标。“你们都逃到哪里去了?”
那个人抱着他的枪呜咽着,他闭上眼睛数了八秒钟,然后勾起细长的手指扣响了扳机。他听见水塔深处发出沉沉的轰鸣,外面依然是哗哗的雨声下水道分洪声和路人雨靴踩水的声音。一朵红花从水塔上空缓缓落下去了。那就是他对死亡的臆想。“你们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