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淡淡道:“人们对自己买来的东西,总会珍惜些,若是别人送的,就难免要瞧得轻了。”
胡铁花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竟会为几匹马设想得如此周到,看来你也有些变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以为这是我的主意?”
胡铁花怔了怔,道:“不是你的主意,是谁的主意?”
这句话已用不着姬冰雁回答,因这时他已瞧见了石驼那张冷默。丑陋,像是用麻石雕成的脸。
这张如麻石雕成的脸上,此刻竟也有些哀伤之意,就彷佛在哀伤着好友的别离,而那几匹马的嘶声,也微弱得如同叹息。
现在,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都已打扮得和任何一个普通的行商客旅没有什麽两样了。
石驼却换了蒙人的装束,用一条宽大的白布,在头顶上,为的并不是遮住阳光,只是遮住面目。
至於小潘妮?他随便穿什麽,你无论将他放在那种人中,他也不会令人觉得刺眼。
他们在将近黄昏时进入沙漠。
这时太阳虽已落下,热气从沙漠里蒸发出来,仍然热得令人恨不得把身上衣裳都脱光。
但用不着多久,这热气就消失了,接着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风刮在脸上,就像是刀一样。
胡铁花恨不得把全身都躲在驼峰後面去,他坐在骆驼上,只觉摇摇荡荡的,又像是在坐船。
楚留香。姬冰雁和小潘,也坐在骆驼上,他瞧见胡铁花坐骆驼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任何人坐在骆鸵上都不会好看的。
只有石驼,仍然跟着骆驼一步步地走着,是沙漠。是平地,是沼泽。是冷是热……对这人彷佛毫无影响。
若是以前,胡铁花一定会忍不住要问:“你为什麽不也坐在骆驼上?”
但现在他已用不着问了,他知道石驼是绝不会坐在任何驴马或骆驼背上的,因为他们是朋友。
夜越深,寒气越重。
小潘冷得在骆驼峰上不住地发抖,姬冰雁才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在沙丘後搭起了帐篷,生起了火。
石驼将骆驼圈成一圈,驼峰挡住了火花。
火上煮了一锅热菜,他们围着火,喝着酒,嗅着那胡椒。辣椒。葱姜和牛羊肉混合的香气。
这时胡铁花才觉得舒服多了。
但石驼却还是远远坐在一边,大漠里明亮的星光照耀下,他的脸非但更冷,更丑,而且还有种奇异的神色。
他看来既像很自卑,又像很倨傲,既像不敢过来享受楚留香他们的欢乐,却又像是不屑於和他们为伍。
越在空旷的地方,越是寂静的地方,他这种神情也就越明显,现在,他坐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中,寒冷寂静的夜色里,他看来竟像是个被放逐的帝王,在默默忍受着深沉的寂寞。痛苦。和屈辱!巴连楚留香,也不禁对这神秘人物的往事觉得好奇起来,却猜不透这神秘人物的心事。
但楚留香并没有去问姬冰雁。
他知道姬冰雁绝不会说的。
到了晚上,他们都回到帐篷中睡觉了,石驼却只是用张毯子裹着,睡在骆驼旁,仰视着天上的星光。
楚留香也不知他究竟睡了没有,只知道他宁可睡在骆驼旁,也不愿和任何人睡在一起。
胡铁花自然也留意到了,他不像楚留香,有时可以将话留在心里,他忍了半天,终於还是问了出来:“他为什麽不进来和我们在一起?”
姬冰雁道:“只因他瞧不起我们。”
胡铁花跳了起来,怒道:“他瞧不起谁?”
姬冰雁道:“任何人他都瞧不起。”
胡铁花怔了怔,道:“连你也瞧不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