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小男孩儿正悄悄发生着改变。不仅个头像抽芽的枝条般猛地窜高,细心留意的话还会注意到他嘴边毛茸茸的短须正努力突出皮肤的防线。咽喉处的发育也很明显。喉结已经能看得出了。因此,处在变声期间的嗓音方才竟是叫她一下子没听得出来。七分熟悉中夹带着三分陌生。普通意义上的毛头小伙子就是如此。
他的态度依然亲近,三两步走过来,仰起头,闪着晶亮的眼睛盯着小蝶,但伸过来欲握住她胳膊的双手却停住了。年纪毕竟是大了。有些事,不用别人教,自然就懂的。就这样,小灿英微笑着,脸慢慢变红。
“姐姐让我找得好苦!”
说完这句,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触她的视线。小蝶看得心底好笑,想,小样儿,小皮猴如今也是长大了!患难与共的经历呼唤出她心中久藏的友谊,慢慢将她胸口的那团憋屈的怒火给冷却了。好似旺烧的灶台,突然被一张盖子封住火势似的。曾经的友情就是这张盖子。为她带来了更多感动的东西。打开曾经在漫天黄沙中死里逃生的记忆,小蝶眼角不禁发红。
她颤抖着手腕,很自然拉过他的手,将两人的手心交叠在一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勉强摆了个笑脸,拽起灿英走到椅子边,双双坐下。有些惊奇地问,“你这是打哪儿来?还有……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说完,她眼皮一颤,忽然产生某个幻觉。心中反复默念的名字窜出了抑制的重围。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她不由一阵乱想。想,若是现在找到自己的该是那个他,该有多好啊!
灿英瞅着眼角依然带泪的年小蝶,少年纯真的性子终于占了上风。朋友间最珍贵的东西跨越了那些条条框框背后所代表的规矩礼仪。他越发关心起她来了。顾不上回答她的疑问。径自按自个儿的想法说开了。
“小蝶姐姐,你为了什么事这样愁眉苦脸?难道,呆在全天下最厉害的人身边,享尽富贵荣华,你也不乐意吗?”
小蝶脸色一白,脱俗的容颜被惨淡的灰暗覆盖。咬着嘴唇,蹙着细眉,身体微微在椅子内挪了挪,接着,就化为一座雕塑了。
看着她僵硬冷漠的表情,小灿英什么都明白啦。
原本就一副聪慧心肠的他,自小经历过太多的不平常。遭遇了亲人亡故的家变之后,凭着倔强又坚韧的意念,执着地一路流浪,只身闯到京城,因缘巧遇撞上四爷胤禛,搭上当时众阿哥对抗太子的顺风船,借着英禄这条线索,在康熙反复又自私的本性作用下,才报了自己的大仇。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不幸。其中所忍受的苦难,是不能与此次西北之行同日而语的。来西北,虽困难,说到底,不过是孩童恶作剧般的冲动作祟,或许其中夹带着几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义情节,但综合看来,这餐风露宿的西北之行,他是当做一场游戏来看待的,况且,他还始终并不孤独,有年小蝶陪伴;对比之下,他自小可怜的身世遭遇就不能简单概括为老天爷的一场恶作剧那么简单了。大部分情况下,他被命运捉弄,被悲惨的狂风侵袭,被无情的现实不断打击;但是,值得让人为之竖起大拇指的是,当时年纪如此幼小的他,仍然咬着牙,在暴风雨的洗礼中成长起来。艰难的道路给了他不同寻常人的早熟。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世态炎凉,冷暖人心,他看得要比年小蝶要多,要透。这当然不是说小蝶在这方面的感悟与心思更逊一筹,而是说,从体验来说,李灿英的经历更加丰富。
这么一解释,比小蝶还小几岁的灿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理解她的忧愁这件事,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是,毛头小伙子很快陷入自我矛盾的境地。从直觉上说,他不愿见到他的朋友忧愁;但从他与酸秀才田文镜学到的那套儒家思想理论出发,他又觉得不能对不起他的大恩人四爷。若是再次帮了小蝶,岂不是会让他的恩人伤心?自己莫不是落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