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急推開車門,車子轟地跌進池內,水大力壓進車箱,我幾乎窒息。
「救命!」我吞著水,「救命。」
我拼命地游向池邊,怕得要死,那一點酒醒了大半。
家人顯然發覺闖了禍,開亮了所有的射燈,司機跳進池中來打撈我。
我抓緊司機的手不放,痛得他怪叫起來,「三少爺,不妨,不妨,你松鬆手,我這就拉你上來了。」
我冷得顫抖起來,震驚過度,不住地抽筋。
小姐姐說:「叫醫生來,快叫醫生!」
玫瑰提著厚毯子出來,搶著蓋在我身上。
我哭起來。
小姐姐見我無事,頓時破口大罵,「羅震中,我膽子都被你嚇破,你瘋了?把車子駛進泳池來沖涼,你黃湯灌飽了是不是?」
我只是哭。
玫瑰說:「扶他進房,讓他休息。」
小姐姐頓足,「我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這樣窩囊的男人。」她回房去了。
司機與園丁將我扶到房間去。
我傷透了心,不肯換上乾的衣服。
「你會傷風的,」玫瑰說,「快聽我話。」
我慘叫:「媽媽,媽媽。」這世界上,只剩下媽媽愛我,只有她不捨得我。
恍惚間看到母親向我走來,長臉蛋充滿戚容,微褐色皮膚依舊,手放在我背上,說道:「震中,你又不聽話了。」
「媽媽,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我嚎叫。
司機強脫了我的衣裳。
母親嘆口氣,「震中,媽媽抱歉不能照顧你一輩子,媽媽實是身不由己。」她仍是那麼溫柔。
我飲泣。
醫生一來,母親便冉冉消失在我眼前,他替我打了針,要我多休息。
我卻發了高熱。
一忽兒見到玫瑰結婚了,新郎是莊國棟,父親和我去將玫瑰搶回來,但她對我嗤著鼻,老莊對我搖頭嘆息,嘴角掛著一個冷笑。
隨後我又來到一個有牌樓的仙境,雲霧重重,我大聲叫玫瑰。
玫瑰出來了,但父親擋在她身前,父親看著我:「震中,你想恁地?」她震怒,提起金光閃閃的寶劍要砍殺我。
我大嚷:「爹爹,爹爹,我不敢!我生是羅家的人,死是羅家的鬼。」
我最愛的是父親。
待我自惡夢中醒來,己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小姐姐見我醒來,鬆口氣、猶自賭氣道:「呸!才一百零二度,就發夢魔,亂喊亂叫,叫人不得好睡,輪班服侍你。」
我虛弱地微笑。
「你都做些什麼夢?」小姐姐問。
我說:「爹拿劍砍我,」猶有餘怖。
「叫你別上唐人街看武俠片午夜場!」她白我一眼。
同父同母生的姐弟,我這兩個姐姐仿佛生少了一些零件長少了幾條筋,她倆的思維簡單得多,生活得豐足愉快。在她們眼中,我無異是個自尋煩惱的傢伙,不值得同情。
我別轉了臉。
「大姐也在這裡呢。」她說。
我不出聲。
「這一陣子你可是交了苦運了?我倒情願你恢復以前那種無憂無慮,做一個大快活。」
大姐推門進來問她:「你手裡是什麼?」
「參湯。」小姐姐說。
「我告訴過你,這種東西是巫道,年紀輕輕的男人,喝喝就壞了,好好的西藥是醫生開出來的,混在一起吃,他的病不會好。」
「你懂什麼?」
兩個女人在我病塌前吵了起來。
我問:「玫瑰呢?」
「昨夜她守在你床前,如今睡覺去了。」大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