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地握在手上,手指放在扳机上,准备要按下了——非按下不可,不然当初干么拔枪呢?——却看到墨里斯·道布森卵石灰的双眼里掠过一抹认命的表情,接受自己要去坐牢,接受这件事结束了,于是汤马斯觉得自己很不公平地被否定了。至于否定什么,一开始他也说不上来,一等他扣下扳机,他就懂了。
那颗子弹从墨里斯·道布森的左眼射入,他还没倒地就死了。发烫的子弹把小巴瑞特·史丹佛太阳穴下方的皮肤烧出一道浅痕。当那颗子弹达到当初使用的目的,汤马斯明白之前否定他的是什么,而他又为什么要采取这么不可挽回的手段去修正那种否定。
当两个人拔枪相对,就是在上帝面前订下合约,唯一可以接受的结果,就是其中一个把另一个送回家去见上帝。
或者当时他是这么觉得的。
这些年来,即使他喝得烂醉,即使知道他大部分秘密的艾迪·麦肯纳就在身边,汤马斯也不曾说出他在墨里斯,道布森眼中所看到的真正意图。尽管他对自己那天的行动或获赠那个怀表并不觉得光荣,但他每次出门,都一定随身带着那个怀表,因为这个怀表见证了警察这一行的重责大任——我们执行的不是人类的法律,而是自然的意志。上帝不是什么云端的白袍国王,老是一时冲动去干涉人类事务。祂是冶炼中的铁,也是炼铁炉内燃烧百年的烈火。上帝的法则就是铁与火的法则。上帝就是自然,自然就是上帝,两者都不能单独存在。
而你,乔瑟夫,我最小、我任性又浪漫、我椎心之痛的孩子——现在你必须提醒最恶劣的人这些法则,不然你就会死于软弱,死于道德缺失,死于缺乏意志。
我会为你祈祷,因为当权力死灭,唯一剩下的就是祈祷了。而我已经再也没有权力了。我没法管到花岗岩围墙里头。我不能让时间减慢或停止。要命,眼前我连时间都无法判断了。
他往外看着菜园,快要收成了。他为乔祈祷。他为那些移民潮中的祖先们祈祷,大部分祖先他不认得,但他可以清楚看到他们,一波流散的佝凄灵魂,酒精和饥荒和邪恶的冲动摧残了他们。他期望他们永远安息,期望自己能有个孙子。
乔在院子里找到希波·法西尼,告诉他说他父亲改变心意了。
「果然,」希波说。
「他还给了我一个地址。」
「是吗?」胖胖的希波·法西尼站直身子,望着远处的一片空无。「谁的地址?」
「亚伯·怀特的。」
「亚伯·怀特住在艾许蒙丘。」
「听说他最近很少过去。」
「那就把地址给我吧。」
「操你的。」
希波·法西尼看着地上,三层下巴都掉到他的条纹囚衣上。「你说什么?」
「跟马索说,我今天晚上会到墙上告诉他。」
「小子,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乔瞪着眼睛,直到希波终于把目光转过来,正眼看他。他说,「我当然有资格,」然后穿过院子走掉了。
跟裴司卡托瑞碰面的一个小时前,乔朝橡木便桶吐了两次。他的手臂发抖,下巴和嘴唇也偶尔跟着一起抖。他的血液凝成拳头,持续敲着他的耳膜。他拿了埃米尔·娄森给他的皮革鞋带,把那根自制小刀绑在手腕上。等到离开囚室前,他会把小刀移到两片屁股间。娄森曾强烈建议他插进屁眼里,但他想到马索的手下可能会为了任何原因逼他坐下,于是决定要么就夹在两片屁股间,否则就根本不带了。他打算在离开囚室前大约十分钟时移动小刀,习惯一下,不过四十分钟前,一名警卫来到他的囚室,跟他说他有访客。
天快黑了,会客时间早就结束了。
「谁?」他跟着警卫走下楼梯时间,此时他才想到那把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