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白布为她拭去血渍,血尽后,方见一道狰狞烙于她肩上。江千雪空叹一声罢,便为她涂上些外伤药,药性激烈,即便是江千雪下手轻稳,亦不免触着她的痛处。然她竟自始至终未吭一声,江千雪好奇,方觉她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望着她平淡的睡颜,江千雪微微笑了,扶正了她的肩,为她运气调息。
昼景将阑,落日熔金,倦鸟归山,愁猿绝鸣,晚来西风顿起,挽来山中夜露,引以为酒曲,酿作半杯绿醑,邀月同饮,歌醉流云。山中空寂,惟一轮弦月,几颗稀星,于清溪中弄影自照耳。
她卧于塌上辗转反侧,体内真气四窜,流息激越,牵起一阵又一阵疼痛。那痛感自伤口处沁入血脉,透入骨髓,与血肉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罗网,将她困于沉绵之苦中。逃也如何逃?挣也如何挣?惟有将自己埋入更深的睡眠之中,方能不觉痛楚。
然却是于此深沉之眠中,她竟恍惚回到了前世,记忆回溯至千年后的轮回中。一片融融软软的光晕下,她的亲生母亲立于橘色夕阳之中,笑倚于红木漆门畔。见她放学归来,便热切地走上前去,接过她背上沉沉的书包,嘘长问短。十七岁秋夜的风太大,吹得她睁不开眼,看不清那一刻,母亲脸上写满的是爱意,还是虚伪。
流光易逝何堪销?转瞬间母亲唇畔那弯残月,便扭曲成一条毒蜈蚣,张牙舞爪,肆意张狂,那些不堪的字眼狠狠地往她身上砸,连同那只无辜的玻璃杯。哗啦啦,玻璃碎了一地,疼痛如同碎渣一般尖锐,刺于指尖,刺于臂上,刺于心头。血是一条冰凉的毒蟒,一点点舔舐着她的伤口。她却笑了,如同穷秋寒夜里迎风摇坠的罂粟,哪怕枝折花落,也要笑讽秋风。
不幸的童年赋予了她一颗坚韧之心,同时也剥夺了她对人心的安全感。然而,在异世不长不短的岁月里,却掘出了对幸福久违的渴望。初尝幸福滋味的同时,也陷入了更深的不安之中。她卧于塌上蜷成了一团,不知受伤后引发了寒冷,还是永不磨灭的回忆带来了苦痛。
君溟墨端着药推门而入,犹有些踟蹰,立于门畔好一会儿,也未肯进屋。道是春雨贵如油,却是不偏不倚,于她受伤之际纷纷落下了,春寒雨气冷,侵入窗纸里,又钻入薄衾中,她皱起了眉,更是抱着被子蜷成了一团。
不知是江千雪粗心还是故意的,窗枢半开着,卷入嗖嗖凉风。看着她眉头愈皱愈紧,不时还放出痛苦的沉吟,似乎已经发起了高烧。想起师父方才教训的话,君溟墨有些无奈,只得端着药进了屋,关上了窗。
师父先前命他向沉霖道歉,还说无论她如何发脾气,也不能还嘴,更不能还手。可如今她睡得这么沉,莫不是还要他干坐一旁,等她醒来?一想至此,向来面无表情的他竟蹙起了眉,若是她醒着,定是要讽笑一番了。
深山夜雨,洗尽旧色,伴着空灵淅淅沥沥,点滴叩于他的心头,哀风揉乱了他的思绪。望了望床榻上眉目纠结的女子,他感到心中似有什么挣破了束缚,如同银瓶乍裂般倾泻而出。
夜幕低垂,纱橱半遮,朦胧里女子的身影愈发虚浮,一如今宵夜色憧憧,迷离幻梦。想起先前师父的追问,他不禁扶额,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出手甚重?即便是觉得她来路不明,又疑点重重,也不至如是冲动,罔顾师父之命出手伤了她。
眼前这个女子的出现,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乱,他深知她并非寻常人,却不能与人说起。他尚不确定那时看见的光景孰真孰假,只能暂时守住这个看似荒唐的秘密。却又无法沉下心起来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之下,心中不甚沉闷,几欲屠戮以泄愤。
春雨未止,长空黯淡,花容失色,苔痕生绿。屋内灯火明灭,时而幽咽,时而低吟,映照着她的惨淡容颜,血色尽失。他无意瞥了一眼,却是有一个念头蓦然跳出:她梦着了什么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