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老四海和方竹回到医院,手术室的门依然关着。他们便向所有进出手术室的人打听消息,大家都在重复同一个词:顺利!人都是天生的贱骨头,所有人都说“是”的时候,人们脑子里反应的往往是“不”。老四海和方竹也是如此,别人越说顺利他们越是紧张。最后两人同时将手伸到对方面前,同时叫道:“我手心都出汗了。”再之后,他们如坍塌的氢气球一样,倒在椅子里,谁也不愿意起来了。
一个小时后,汗流满面的主治医生被两个小护士架出来了。老四海和方竹立刻就扑了上去,还没等他们冲到近前,医生便挥舞着塑料手套道:“顺利,一切顺利!”
“真的吗?你没骗我们?”方竹年轻,说起话来也不知轻重。
医生本来已经要虚脱了,可一听这话马上就来了精神。他甩手将几名护士推开,手指在胸脯上敲得“咚咚”做响:“整整七个小时呀,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你们不要破坏我的好心情。”
老四海赶紧赔不是:“真是太谢谢您了,小孩子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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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嘿嘿,真是及时啊,太及时了!病人的肾已经没法看了,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如果再耽误几天,做手术也来不及了,万幸啊!”医生欣慰地晃了晃脑袋,看那样子的确是得意非常。
“我嫂子人呢?”老四海问。
“嫂子?”医生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非常认真,只得道,一会儿就出来了,还要再观察几天。嘿嘿,咱们一起努力吧,争取让她的病例上了教科书,那样的话我就出名啦。不行,我得祝贺祝贺,我也要祝贺祝贺,我喝酒去。”说完,医生精神抖擞地跑了。
又过了一会儿,方惠被推出来了。她已经醒了,脸皮煞白,目有怒色。老四海和方竹迎了上去,方惠虽然虚弱但声音异常威严:“四海,方竹,你们俩给我说清楚,我怎么会上了手术台,这钱是哪来的?”
老四海道:“嫂子,你现在身子弱,咱们过两天再说。”
方惠道:“不行,我想不通。方竹,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签的字?你也太不懂事了,你老叔叔攒几个钱容易吗?我白养了你二十多年,你这个丢人的东西。你爸爸要是活着,他得让你活活气死。”
金盆洗手(10)
方竹都快哭出来了,委屈地说:“我没签字,是老叔叔自己签的。”
“不对呀,不对,他不是家属啊,他怎么能签字呢?方惠近乎惊恐地望着老四海,眼中的血丝暴涨了一倍。
老四海扭脸想跑,方竹却揪着他的袖子道:“老叔叔托人办了张结婚证,是您和他的结婚证,然后他就签字了,我事先不知道。”
老四海心道:这丫头也太不仗义了,居然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了。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他苦笑着点了点头,柔声细语地说:“嫂子,咱们应该先治病,人命关天,现在市面上都在号召以人为本啦,多不容易呀。等您的病好了,咱们再离婚。您放心,我不能对不起我菜大哥。”
方惠已经没有眼泪了,她懊丧地“哎呀”了两声,眼看着就要坐起来。“我这不是拖累人吗?我缺德了我,我这不是害人家吗?好好的小伙子,这——这——成离异啦,我是缺德了我。”
老四海赶紧向护士挥手,那意思是快进病房吧。护士从他身边走过时,老四海小声嘱咐道:“吗啡,给她来一针吗啡,让她镇静镇静。”小护士竟笑了出来。“你还什么都懂。”老四海没心思跟他逗贫嘴,急道:“快去打针吧。”
手术车被推走了,老四海又拉着方竹说:“你今天晚上就在医院里陪你妈,有事立刻通知我。”
“她醒了,她肯定要骂我的。”方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