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同他再聊些什么呢。他喜欢同毛委员聊天,烤着火盆,抽着动手卷起的毛烟,黄松感觉就像在村子里同一位年长的睿智者聊天,受益的总会是自己。
看到下起了大雪,黄松摸出扫帚,在祠堂的门前埋头扫出一条通向村庄的道路。可惜的是,他前头刚扫完,后面的路又被大雪掩埋了。一些来开会的长官见了就笑,一个戴眼镜的长官拍拍他的肩膀说:“小鬼,你莫憨,扫雪要等雪停了再扫,哪有边下边扫的?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黄松立正回答一句“是”。可是,等戴眼镜的长官走过去,他仍然埋头扫起来。等开会的长官都进了祠堂,就算雪停了,再扫雪又有什么用呢?下不下雪是老天爷的事,在祠堂门口扫不扫雪是他黄松的事。
黄松现在知道了,毛委员和各部队的党代表要在古田召开红四军党代表大会,这不是一次研究军事行动的普通会议。黄松识字不多,但他已经能认出墙上贴出来的标语:“红军第四军第九次党代会”。黄松想这就对了,党的会议嘛。手枪连党代表王初恩召集党员开会,不也要找个没人的山犄角处,悄悄地避开人吗?
雪霁时分,来参加会议的代表差不多到齐了。他们有说有笑地坐在祠堂的厅内,小学生的课桌板凳正好成了他们落座和写字的地方。会议还没有开始,已经落座和刚进来的熟人之间大声打着招呼,你拍我一巴掌,我捣你一拳,还热情地掏出自己的毛烟丝相互让着,冷冰冰的祠堂内立时有了热乎气儿。红四军在闽西这年把光景,分兵、合兵,时聚时散,一些同在井冈山上下来的老战友也不常见面。这会儿聚到一起,自然分外熟络。特别是毛委员回到了红四军,主持总前委工作,又亲自主持召开这次党代会,这令不少井冈山上下来的战友们格外兴奋。一刻工夫不到,祠堂内上空烟雾滚滚,只有当窗棂中透进的冷风袭来,才能将那烟雾吹散。外面的天气的确太冷了,几乎半透空的祠堂里和室外的温度差不多,大多数党代表都还穿着单鞋,有的甚至还穿着缠了布条的草鞋,只听得不时传来“扑通扑通”的跺脚声。衣衫单薄的红军官兵不怕行军走路,就怕坐下来开会,走着不冷,坐下来才冷啊,黄松想。祠堂内的声音嗡嗡响成一片,南腔北调,很难听到别人在谈论些什么,但人人都在参与这场热闹的谈话,从红四军第七次党代会在龙岩城内召开到现在,小半年过去了,要说的话很多啊。黄松在开会的代表中看到了王初恩,他现在是手枪连的连长兼党代表了,看上去,他比过去更瘦了,但精神头似乎很好。王初恩也看到了黄松,因为他坐在祠堂内对角上,人多走不过来,王初恩只是朝黄松招招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二十七 风雪古田(2)
黄松还看到了一个熟人,那就是中央派来的特派员柳达夫。与众不同的是,他没有穿灰色的红军服装,仍然穿着他那件黑色的皮衣,那身皮衣已经磨去了部分光泽,有些黯淡了。柳达夫与别的军官们兴奋莫名的神情不同,他显出几分忧郁,闷闷不乐地坐着,垂下的眼帘像舞台上落下来的大幕布。当初他神气活现地要牵走大黑马时,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黄松从大清早起来,就忙着烧开水。他把几只竹壳暖水瓶都灌满,又把大铁壶里的水烧得滚开,坐在火上。开会的代表们陆续进来,他就提着暖瓶转来转去地冲水。外面天寒,又都赶了一段路,喝杯热水,也能暖暖身子。
开会时间到了,毛委员从他住的耳房中穿过天井走过来。这么冷的天,他没穿那一件黄呢子大衣,和其他红四军官兵们一样,穿着红军的灰色棉布军服,他把两只手都囤在袖口里,腋下夹着一卷讲稿。他神情自若,嘴角漾出浅浅的笑意,十分自信和从容。见到毛委员,仿佛有人下达了口令,祠堂内一下安静下来。自从毛委员重新回到红四军,有些基层官兵还没见过他呢,只是听说了消息而已。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