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恩集中精力,挨街搜去,遇到酒馆饭铺就进,也顾不上堂倌的热情招呼还是白眼相向,没看到涂水根,扭头就走。这样逐个搜索的方式虽然笨拙,费时费力,却让王初恩心里踏实,不会漏过什么。
三 四块饷银种下了病根(5)
一条长长的商业街都快走到头了,还是没见涂水根的影儿,难道这小子真的开小差了不成?王初恩不信。九班长涂水根作战还是勇敢的。从井冈山上刚下来,三十一团与敌遭遇,受到敌人重兵压迫,几乎被包围。团长命令二连撕开一个突破口,掩护全团突围。涂水根抽出背上的大刀,瞪着血红的双眼,对王初恩说:“王老板,我打头阵,冲在第一个,要是我这回革命到底了,王老板你想着,部队再回湖南路过我家,你一定去看看我娘,有钱你给她放几个,没钱你替我给她老人家磕个头,算咱们兄弟一场……”涂水根说完,头都不回地冲了上去。这样的兵,要开小差,何必等到汀州呢?长汀长汀,银钱叮咚,那货肯定手头有了几块银洋,到哪尽情烧包去了。
一家挂着“狗肉香”的狗肉铺子,与众不同,门上挂着厚厚的挡风门帘,那帘子上油腻腻的,在寒风中散发着狗肉特有的气味。王初恩一挑门帘走进去,一股热烘烘的气息和着浓郁的刺鼻白酒味差点把他熏倒。他带进来的那股冷风让屋内原本的划拳声、吵闹声像留声机摘了唱头一样戛然而止,一张方桌旁,十几个士兵弟兄都愣住了,伸出去的拳被施以定身法似的停在空中,只有桌上那盆红烧狗肉的热气,还在不疾不徐地冒着袅袅热气。王初恩认出来了,那十几个弟兄不是三十一团的,而是二十八团的,一个个脸熟,两个团是红四军的主力团,时常并肩作战,出生入死。
“哟,王党代表,来来,坐坐,喝一盅暖暖身子……”
“王党代表,尝尝这狗肉,还真他妈香呢。”
“走州过府的,我还真是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的狗肉。”
“来来,我先敬王长官一杯……”
二十八团的弟兄缓过神来,热情地同王初恩打着招呼,他们纷纷起身,腾出一个座位。王初恩看看那十几张脸,都喝得不少了,有几张都成了绛紫色。二十八团的弟兄不怕他,显然是因为两部分的,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王初恩连个笑脸都不肯回应,他冷若冰霜的眉脸耷拉下来,没好气地说:“我不饿,也不喝酒,我是来找人的……”
说完,他扭头走出“狗肉香”。
不用说,二十八团的弟兄也是因为手头有了四块饷银,才出来喝酒、吃狗肉的。王初恩在井冈山上就看不起二十八团那帮弟兄,他们是参加南昌暴动的队伍,多是些旧军人,打仗还算有一套,可平日里那些行伍出身的老兵油子劲头十足,总有些半匪半军的劲头。靠他们这些人组成工农革命军,为劳苦大众打天下,简直连门都没有!那些货色造反还行,革命就不大够使了。在王初恩看来,革命和造反完全是两码事,很多红军士兵包括长官在内,恰恰把革命和造反混为一谈。两个兄弟团中,也是三十一团先上的井冈山,他们南昌暴动的部队在广东遭到失败,无路可走,才退回赣境,走上井冈山的。那时,毛委员率领秋收起义部队,已经处理好和井冈山上的山大王王佐、袁文才的关系,在井冈山上安营扎寨,存身立命了。其实呢,井冈山上没他们还好,有了二十八团,三十一团那些来自湘西、赣南的士兵弟兄深受影响,也都跟着学坏了。喝酒、耍钱,就跟传染病似的在三十一团流行开来。比如涂水根,别说往家捎钱了,漏勺存不住水似的,一个铜板在他那都过不了夜。问他,他大咧咧地说,当兵的嘛,竖起来两条腿,躺下去一张嘴,有得吃就赶紧吃,哪天革命到底了,再想吃也张不开嘴了,那多冤得慌?家中老娘亲?革命胜利之前,那是顾不上了……走出“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