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含笑,眸子闪闪,眼底锋芒浅露,目光凌厉得似欲直视人心。
我被他吓了一跳,勉强定了定心神,颔首有礼:“家老。”
家老敛袖,揖手还礼。昨日见我时他还撑在手下的木拐已然不见,他今日穿着一身灰褐纹相间的布袍,弃了拐杖将身子站直后,倒显得他身影高大得隐约有些压人。他望着我打量片刻,苍老的容颜上纹路深深,一笑时,面色尽显多年费心费神操劳后的倦怠。倦怠中偏又见悠然超脱,透着一抹智者独有的、藏锋存生之后的宁静安详。
“老奴无礼,却不知夫人方才给何人送信?”他笑着问我,神色和蔼,凌厉的眸光掩了下去,换上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平淡。
“给我二哥。”他既问得直接,我不妨答得爽快。
家老目色一亮,瞬间,那眸子又暗了下去。他微微一笑,瞧向我时面容愈发亲切:“那信和侯爷有关?”
我笑着点点头:“是啊。”音落见他又欲开口,我摇摇头叹口气,提了裙摆便往回走,口中笑道:“家老莫急也莫瞎猜。你此刻既叫我夫人,那我岂会对你家侯爷不忠?”
家老跟过来,沉默一会儿,略略低头似想着心事。忽然他脚下步履一顿,喊住我:“夫人……”
我停下,扭头看着他:“还有何事?”
家老不说话,只抬眸紧紧地望住我,目光渐渐深邃下去,话语低沉较真:“夫人可能发誓,这辈子,你都可以忠心侯爷?”
我微微蹙眉,正待说话时,他却轻轻一笑。此刻,一缕缕细碎的阳光钻透湖边大树的枝叶缓缓沉落在他的眼底,在那眸间的黑暗处仿佛照亮了一道堪称透彻淋漓得可穿天地之遥的光彩,带着岁月经弥的痛和伤、保护和慈爱,燃烧得热烈疯狂,坚定得近乎偏执和倔犟。
“你是他的女儿呢……”他轻轻叹息着,忽而摇首一笑,“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真是笨,其实不管你怎样回答,我怕都是不敢相信呢。”
我心中一动,凝眸看着他良久。而后,我索性转过身,慢悠悠地负手围着他踱了一圈,最后于他面前站定,微笑着:“夷光斗胆,敢问家老可识齐国先上将军、武定侯楼湛?”
家老怔然。
我一笑低头,伸手抬起他的右臂,运掌风撩开他的袍袖,露出他纹刻在肌肤上那个黑鹰暗记。
“楼氏一族出身齐北,是青州望族,族徽苍鹰。若夷光未猜错,阁下便是楼将军,是不是?”
家老大笑出声,收臂垂手,闭了眼睛,感慨:“夫人果真聪明。”
我看着他,慢慢开了口:“楼老将军为齐将时保国护僵,骁勇无匹,夷光自幼便闻您的事迹,是以敬佩。二十五年前,楼将军因一己私欲未能满足便不顾齐楚大战的胶着而弃齐归晋,从此晋独强,而齐弱受欺,夷光不齿。如今,楼将军又自降身份以家老之卑亲侍孙儿身侧,夷光虽不知其中缘由,却知将军亲情犹重,为将军感动。如今看来,那扬名天下的穆侯亲卫黑鹰骑也是拜楼将军所创,不知夷光猜得对不对?”
家老终于睁开了眼,点头含笑:“好丫头,冰雪聪明,伶牙俐齿,爱憎更是泾渭分明,老夫喜欢。天下红颜,当真唯你可配穆儿。可惜……”他摇摇头,望着我的头发,神色异常惋惜:“穆儿也可怜,守着这么一个人在心不在的姑娘,怕是注定一生爱得绝望。”他叹息着,忽而撩起长袍双膝跪地向我行起大礼:“罪臣楼湛见过公主。”
他动作突兀,冷不防地,我又被吓了一跳。我无奈,心中只觉好气又好笑,忙弯腰扶起他,连声道:“夷光何能,怎敢受老将军如此大礼?”
楼湛起身,一默又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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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先祖为父王求娶武定侯楼湛将军之女楼乔为正妃,聘礼已下,婚书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