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与她并行。
想起她说闽南话的样子,李元川仍是好笑:“你不是本地人。”
张歆明白他指的什么,没好气地回答:“我是本地人,不过不在本地长大,刚回乡不久。”
“你长大的地方一定很有趣。”
张歆不想谈自己,转开话题:“村人说你不爱说话,不喜与人相处,看见你散步都设法避开,怕打扰了你的清静。”
村人描述的是真实的他,不爱说话,懒与人共,只是不知为什么,遇到她,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李元川不愿探索这个异常,淡淡一笑:“我听不懂他们说话,也不会说他们的话。”
张歆不客气地点点头:“原来是只文盲,村人无知,还当是尊神仙。”
从来没有人这么拿他开玩笑,李元川却无一点不满,而是笑道:“我那时,以为有人带孩子跳海,看见你露头,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是吃人的海妖。”
“彼此,彼此。我那时看见你,也以为遇到妖怪。还以为自己很厉害,把妖怪吓跑了。”
两人停下脚步,对视片刻,相向而笑。
“听你的口音,是松江人?”张歆对美男还是有点好奇的。
“家母是松江人。”李元川不多说,张歆也不再问。
太阳已升起老高,阳光热烈起来,张歆再次谢过他带他们去看鸟,携着孩子告辞返回林氏家里。
傍晚,海边,仍是两个孩子自己玩,张歆坐在伞下看书。
听见多出一把声音,张歆读完一段,抬起头。
正好李元川往这边看来,两下目光相碰,都笑了一笑。
李元川同两个孩子说了两句话,就往张歆这边走来。
张歆已经站起身,将书本合起放在椅上,躬身万福。
李元川仍是离着几步站定,躬身为礼,瞄见书名,笑道:“三国?想不到你会读这样的书。”
“读得很辛苦。”张歆老实回答。
李元川望定她笑:“既然辛苦,又何必知难而上?此情此景,抱一本《漱玉词》,更相宜些。”
“世事艰难,人心叵测,不学着点,吃亏后悔就晚了。”
李元川想起她护崽的戒备和凶狠,不由失笑,转而问:“这书里,你最看重哪个人物?”
“一帮子口称大义,实谋私利的功利小人,不值得看重。”
李元川呵呵笑起来:“王侯将相,在你眼中竟这般不堪。”
“我只是个平民小百姓。在哪个王侯将相眼里,都是垫脚的。”
“那么,你又为何读这书呢?”
“不过想叫想踩我的脚,踩得不那么舒服。”
李元川望着她,眼睛明亮,眼神很温暖。
两人就这么站在沙滩上,看着两个孩子玩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写话题。
过后,张歆回想不起来那时都聊了些什么,不过记得很开心,很自在,没有长篇大论,侃侃而谈,踱时偶尔拾来的话题,你问我答,你来我往,三言两语交换些看法。至少在谈话中,李元川是个很开通的人,不管张歆说出怎样的“惊人之语”,他都能含笑听完,最多说一句:“我竟不曾这么想过。”
看得出来,他读过不少书,而且,不是为了科举应试,出于兴趣和实际需要读了不少杂书,说话时不会卖弄征引,话句平实,丝毫没有酸腐陈旧的气味。很对张歆胃口。
张歆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能聊得这么对路的人了,真不敢相信,明朝除了她先前伯祖父和现在的“义兄”那种让人倒牙的读书人,还有这样的“知识分子”。
话题天上地下地跑,却很少涉及他们自身。除了第一次交谈,提到他母亲,李元川基本不说自己的情况,也不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