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有些为难。来时匆忙,他爹不知道。好些事都是先斩还未奏。他擅自调了这艘跑船,他爹这会儿肯定知道了,弄不好这会儿正在别院里等着他。他自然要去解释一番,家主若在,还得到家主跟前请罪。张歆和小强该怎么安排呢?一起去他爹的别院,怕有人为难她,也怕她多心。船上不方便,休息不好。让她住到族兄家里,也不合适。
正踌躇着,他爹的贴身小厮程九上船来了:“大爷,老爷听说大爷回来了,让小的来接。小的奉老爷之命,多带了一辆车,两个妇人,请贵客一同到别院,见个面,说说话。”
流言
程启的爹在自己那房兄弟中排行第四,被称为四老爷。现任家主掌权后,对这个比亲兄弟更亲密更可靠的族弟信任有加,将台湾这边的具体事务委托给他定夺。这十多年,程四老爷常驻台湾,回泉州的次数寥寥可数。
程启长得很象爹。程四老爷也是眉眼忠厚,一脸和善,说话也和气,待张歆行礼问安后,略略问了事情经过,看也没看一进门就低头垂手的长子。
张歆猜想程启动用炮船触犯了家规,等下必有责骂,甚至惩罚。这个时代,那样的炮船就是军舰了。程家拥有这样的武装,可以威慑其它海上力量,可要被朝廷知晓,就可能是大祸。摆在那里,能不动,最好不动。
她并不准备帮程启解释说话,连提都不准备提。如何解释开脱,是程启的事。她帮不上忙,尽量不帮倒忙。只说倭寇突袭渔村,绑架了孩子,家人多么恐慌,官僚机构靠不住,求上程家,果然顺利救回孩子,对程启的高义,程家的恩德,感激不尽,云云。
程四老爷客气地安慰了几句,就让一旁的妾室江氏带她母子下去安置。
目送张歆出门,程四老爷转向儿子,点了点头:“是个聪明女子!你的眼光不错,只可惜——”
程启头也不抬,身也不动,闷声答道:“阿歆这般才貌,若是未嫁之身,早被人抢走,那轮得到我来肖想?”
程四老爷冷哼道:“说什么丧气话?愚夫愚妇懂什么?我儿子好得很!”
江氏领着张歆拐了几个弯,来到后面一个小院子,一路陪着笑脸想要聊起来。奈何她只能听懂一些官话,张歆为了藏拙,又不大懂得闽南话了,说不起来,只好不时相视一笑。
小院门口,两个丫头正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也没打伞。女子一面努力摆脱两个丫头阻拦,一面往院中探头探脑。
江氏看着不象话,厉声喝骂了几句。两个丫头慌忙跪下求饶。
那女子却是满不在乎,偏着头,笑嘻嘻地打量张歆和她怀中的小强一阵,走上来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张歆只能大概听懂夹带的几个闽南与词汇,不由好奇,仔细打量。这女孩脸庞清秀,眼睛又大又黑,清清亮亮,很让人喜欢。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梳着妇人发髻,却是一派孩子气,衣服中规中矩,却完全无视礼仪。
江氏又骂了两句,命两个丫头拉她下去,转头赔笑道歉:“老爷去年收房的一个丫头,山里来的蛮子,不懂规矩,让奶奶见笑了。”
女子看到张歆和孩子,似乎满意了,不再抗拒,笑嘻嘻地任由丫头拉走,不时回头。
山地女孩提醒张歆,她到了前世无缘的台湾。然而,此时的台湾还未怎么开发,青山绿水,与闽南多数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张歆没有游玩探奇的兴致,倒是想起了董氏。
她没有故意打听,时间久了,慢慢对程启家中旧事也有了些了解。下船之前,程启匆忙解释了一下他父亲在台湾的家庭情况,提到这边执掌后院的江氏是家主在台湾的当家如夫人的堂妹,生了一子二女。张歆也是经历过妻妾斗争的,自能从江氏的话语中感觉到那份醋意,对程启老爹的一丝好感,立刻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