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褪去了几分孱弱的病气,面庞泛出了些绯红,眼眸都澄亮起来。
“一定还是有人选择留下的,对不对?!醒之斗胆一猜,其实乔瀛就是上一代的灵佛,在我出生时,灵佛就该灭度,可是他并没有死!仔细想来,在那之后的两年……宗政帝和三王相争时忽然出现的那封旨意,根本不是灵佛生前所留,而是乔瀛之后写的。那时,他其实还活着!”
当日顾家家主顾璟长不愿让儿子出家,所以天下民心涣散,乔瀛那时早已卸下了灵佛的重任,离世隐居,但为了稳固住摇摇欲坠的大邺,他不得不提笔再下旨意,而在那之后不久,他才是真正去世了,是去世,不是圆寂,因为那时的乔瀛,不再是灵佛了。
“方丈……”
顾相檀颤巍巍地站起,不过一动却要倒下,一旁的赵鸢忙小心地扶住他,但被顾相檀躲开了。
顾相檀脚下一软,直直跪伏在观世面前,沉声道:“我想……留下,我贪恋尘世,堪不破这天道机缘,可是即便愧对佛祖,我也无法愧对自己的心……”和那个为了自己倾尽一切的人,“醒之,终究难醒……”
观世皱起眉,眼带哀悯:“傻孩子,即便你留下,又能留多久呢?”顾相檀如今模样,并不是他自己一句“想留下”就能留下的,他的毒根本无药可解。
顾相檀红了眼,摇摇头:“无妨,哪怕一日都好……”他不想做灵佛了,他只想是顾相檀,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轰隆!”
在顾相檀说完这句话时,屋外忽的炸起一道惊雷,原本晦暗的天际猛地亮起,又复的寂灭下来。
赵鸢蹲□,将颤抖地顾相檀抱在怀里,观世方丈瞧着两人相依相拥的模样,面显无奈。
他刚要开口,一直未曾言语的赵鸢忽的说话了。
他问观世方丈:“他们在哪儿?”
赵鸢之前荒唐地想过,便是因着那个孩子的到来才仿佛催命符一般驱逐着顾相檀的性命,若是这孩子不在了,会不会相檀就能活下去?可是他之所以没有动手,不是因为知道顾相檀必阻,而是观世将那对夫妇藏匿了起来,赵鸢日日都派牟飞在外相寻,只是在鹿澧的地界,他这个放弃一切背井离乡的六王,真的算不得什么,所以他找不到人。
赵鸢道:“我不会动他们,我只想见一见……”
观世一愣,似是猜到了赵鸢的意思,不由摇摇头:“那无用。”
“有用无用都要一试!佛祖普度一切,怎会愿意看得两个临死之人心存执念?”
两个临死之人……一个是顾相檀,还有一个,自然是他自己。
观世方丈觉出其中深意,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对醒之,终究是有私心。
……
不过傍晚时分,天幕却已是一片黢黑,偶尔略过闪电阵阵,若一把银刃,将天空割得四分五裂。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几座矮山,慢慢在一户农家前停了下来。
前方灯色昏黄,远远便能瞧得几个人影伫立在前方,站在最首的便是观正、其后则是关渡、关惑和观蕴众人,见得赵鸢下车,禅师们面上都微微触动。
身后的小屋中,隐隐可听得一个女子在痛苦地低吟,间或夹杂着产婆的呼喝和一男子的关切声。
赵鸢站着听了一会儿,才要迈步,观正禅师却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
赵鸢冷冷看他,观正禅师默默回视,二人视线相交,各自都不愿退让一步。
身后的牟飞和毕符已是悄悄地将手搭上了腰腹处的佩剑之上。
“观正。”
此时马车内传来一道轻唤,继而便见观世方丈走了下来。
“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