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能听见来者马蹄之声,站直了身子倒听不见。似乎越是坚实之物,传音越是迅捷清楚,因此西旌在空旷处窃听,便以通过地道拉得笔直的金丝来传音。而青铜杯则是模拟人耳与手掌形状,人们交谈,听不清对方说话时,常以手掌兜在耳后,如此便听得清晰。卫尚仁对这西旌从上代传下的窃听之具,操作得甚是熟练。康浩陵也不知为何这样做便能听见火冢场上的动静,只照着卫尚仁的命令去办。
他寻到了线头酒杯,好奇心大起:「此处望不见火冢场,却不妨听听场中有甚么声音。」执起酒杯,突然心中微酸:「卫大哥让我埋线,不让我听。我此刻在这里听,卫大哥却不能来教导我了。」
卫尚仁等三人的音容在他脑中一掠而过。过去大半年在其手下见习,卫尚仁碍着他是主子李继徽的义子,为了避嫌,对他其实颇为疏离,并不怎么结交,但该教的、该照料的,也绝不含糊。康浩陵知道卫尚仁为何对自己冷淡,也不介怀,仍暗存一份佩服与亲近之意。那晚见三人自尽,实是震撼非常。赤派三人暴毙于林,自己救不出人也就罢了,竟没来得及收拾遗体,始终耿耿。
「我第一次真正给西旌做点事,便眼睁睁看着他们牺牲,倘若我躲开风渺月那一刀,没带伤,或许就能救出一两人来。唉,义父说过好几次:『往后在你眼前死的熟人绝不会少,敌人死了固然值得痛快,朋友死了也是他命数如此,既然你是活着的那个,便掉过头,甚么也别想,过下去!』那时听来容易,做起来怎么却这么难。」连日来,就连那农家招待他吃些本地小菜,他也要想起卫尚仁等人的手艺,错觉他们也在旁品评,随即想起三人都没了,一顿饭吃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又不能给人发现异状。
他紧贴在地,附耳到洞口,扯直了金丝,去听杯中声息。他原先猜想火冢场上多半空荡无人,但依稀听来,似乎真有人声,不由得一惊。再仔细听去,竟像是呜咽之声,更是悚然:「难道是过去烧死在火冢的北霆门人,鬼魂夜哭?呸,神鬼之说难以求证。难以求证,便是瞎话,我怎能听到异声就想到幽鬼?况且就算真的有鬼,他们又不是我烧死的,怕甚么?」
………【第二十二章 交手(一)】………
九月初五,成都的大城市集之中,蛛网「左三下四」的主持人宋惠尊,就如以往那么多年般,几乎想也不想,便穿入东北部奢侈贵货集中的一处里坊,走向十字东街底的一间「明氏布庄」,要去采办丝绸。
宋惠尊刚被一个白瓷转卖商人招待了一顿饱餐,微挺着肚子,神情轻松,悠然独行,他身后两三间铺面的距离之外,不即不离跟着一人。那人长相穿着,便像是街上任一个碌碌行商,背着个三尺来长的大竹箩,戴着大帽闷头缓步,谁也不会去管他要办甚么货,更不知箩中乃是一柄剑身狭薄、专为南霄门驰星剑定制的长剑。
这人护卫宋惠尊不着痕迹,自是康浩陵,他眼神看似茫然,然宋惠尊的动态,与宋惠尊身周七八丈里过路人的举止,尽皆被他从帽檐下收于眼底。一年之前,他在成都街上露面杀人,此番旧地重临,是用卫尚仁遗给他的易容之具黏起眉毛眼角,将下唇翻出胶好,还装了假耳垂;他原本易容之术远不及殷迟,卫尚仁是从头教起,可惜也来不及教全。他怀里还藏了张伪造的通关文牒,这也是卫尚仁给他的,那时卫尚仁还不知道日后他真能用上。
「当前乱成一团,一座城池今天是这个主儿,明天可能便换人。只要不出中土,没甚么关津还会多看关文。但上头随时会有新命令,你将来若在蛛网『左二、左三』沿线几座城行走,万一城中出事,守军心血来潮要盘查,你多几个身份还是方便得多。」卫尚仁说「上头」,指的一来是赤派的大头目王渡,二来则是李继徽了。康浩陵那时便听话将文牒收好,将几个假身份记诵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