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听了,颤声道:"则儿,爷爷老了,糊涂了."说着泣不成声.
叶思任忙示意周原则下楼去.太公跟叶思任道:"修涵其实双手俱可写字,但右手只用于治印与题写篆碑,左手则用于写作文牍与诗文,这事原只有老夫一人知道内情,则儿他既然知晓,那定然是修涵血脉无疑.贤婿,看来真是老夫多疑了.老夫真是无地自容,愧为人父呀!"
叶思任道:"既然如此,总算周家有幸.岳父大人上次托刘不取带来的家书,小婿和娘子都看了.那刘不取人品文章武功相貌,都不同凡俗,我本想将断桥许配与他,后来阅信之后,才知道岳父已经将周菊许配给她了?"
太公笑道:"闲婿,你若将断桥许配给刘不取,那他的辈分不是低了一代了."叶思任听了,抚掌大笑.
太公又问了些南京方面的情况,叶思任直摇头,道:"如今留都只有兵部尚书史可法一人担承着.我爹老昏愦了,办不成大事,只会在两头里做和事佬.听说凤阳总督马士英就要护送福王进京了."太公道:"那福王既没有玉玺,如何定大统?"叶思任冷笑道:"人是实的,玉玺不过是虚的."
这时,周菊端了两碗银杏羹上来.叶思任笑道:"小姨子,刘不取目下在南京正在为朝廷忙些俗务,他人物风流倜傥,人材出色,正好般配于你.你稍安勿躁,他得闲时便来接你,车马花轿,笙箫鼓吹,热热闹闹地娶你上南京去完婚,做他的新娘."周菊红了脸道:"大姑爷戏弄奴家.谁理他了,奴家早把他给忘了.他如今正在温柔乡中,哪还记得奴家这等粗陋村姑."
叶思任与太公都笑.
夜深人静,太公独自躺在竹榻上,望着烛火,难以入眠.
他这辈子的心思,本来只在修涵身上,他对他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倒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而是指望他有朝一日在国势颓丧时,能成为国之栋梁.上次自从听说他自缢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状态,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二儿子修洛远在川中,至今杳无音讯,他们一家上下,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然而修洛既没有他兄长的资质,更没有修涵的魄力,太公只指望他能在地方上做好父母官.那修流又不争气,因为一只老虎,使得周家跟陈家闹翻了.他跟陈知耕好歹也有过数十年的交情了,没想到了晚年两家却反目成仇.
好在修涵留下了原则这道血脉,让他稍为宽心.但是凭他在仕途中几十年的直觉,他老是觉得原则身上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就是说不上来.也许自己真的老了,太公想.
这时有人轻声上楼来了,太公撑起身子一看,却是周原则.太公道:"则儿,你还没睡?"
周原则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囊,递给太公.那布曩是用细麻线紧紧地绑扎在身上的.周原则道:"这是爹爹的遗书."太公迟疑一下,将布曩把展开来看了,顿时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周原则一下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太公,周原则已替我而死,此后你老人家便是我的祖父!我还是你的孙儿周原则."太公仰天悲笑道:"死得好,死得好!我大明复国有望矣!"
太公下得榻来,扶起周原则,两人忍不住抱头痛哭失声.随后周原则又从怀中拿出一方黄绸,一颗玉玺给了太公.太公展开来,抖抖索索地在烛火下看了,慌忙便跪在地上,面向北方,叩头出血.
这时赵管家匆匆忙忙地上楼来道:"太公,不好了,庄外一片火把,大约有数十来人,叫嚷着要拿大姑爷."太公匆促地将黄绸收起,道:"谁人如此大胆?"赵管家道:"象是知县陆大人跟县衙里的捕快,还有西村陈家的人."
太公怒冲冲地用竹杖敲着地板道:"赵管家,你给老夫多安排些火把,大开院门,老夫今日倒要看看,谁敢进入我周家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