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飘荡,玲玲作响。主持法会的是内院道士,敲钟摇铃,吟经诵咒,卜的是五谷丰登,祝的是国泰民安。
男女弟子汇聚殿前,男的穿青麻直裰,缁撮束发,神采奕奕。女的穿窄袖衫襦,青罗裤裙,风姿绰约。吟唱声中,又有使者陆续拜山,送来供奉节礼,带回黄表灵符。
容辉坐在角落,见来贺的都是公卿世家的管事,这才知道“太虚观”的尊容和地位。转念却大感不妙:“人家带刀练武的都躲躲藏藏,我们山头这么张扬,不是犯忌讳吗?”
法会散后,容辉又和众人一起,开始练功习武。新弟子一律丑时起床,训练体魄。到辰时才能过早,然后去课堂学《弟子规》和《易经》。
容辉平时过早,吃的是剩菜炒饭,端是滋味鲜美。如今一连吃了几天青菜豆腐,只觉食不甘味,浑身无力。他胡吃海塞,全没心思顾忌同门交谈。好不容易吃完早饭,又忙往“冰青院”上课。
“冰青院”建在“太始门”中,和八大堂相隔不远,是第三代弟子集会理事的所在。院门上提着“青蓝冰水”四字,匾下挂着对联,上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下联是“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容辉会心一笑,走入别院。北面是五间上房,上房前建着抱厦,抱厦前是抄手游廊,廊中围着假山小池,廊外另有厢房。弟子们聚在东面廊下,两头隔着大木屏风,中间列着蒲草圆座。鳞次栉比,不下百座。
他见前排坐位已被占去,于是坐到后排。眼下山风大作,廊下又没炉火取暖。众弟子刚吃早饭,尚不觉冷,待肚中热劲过去,直冻得连声抱怨:“这是什么天,怎么这么冷!”“门里也太抠门了,这不折腾人吗?”……
容辉见嚷嚷的都是家生子弟,也不敢附和。他搓着手四下张望,见身旁坐着个丫头。她留头未久,身量虽没长开。但衣衫整洁,也十分秀气。
当时“男女授受不亲”,太虚观能让男女弟子同堂上课,已算别开风尚。容辉心花怒放:“这山头好!萧老能推荐子弟拜山,怎么不早说,真是浪费名额!”咽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气轻拉那少女裙角,低头轻询:“师妹怎么称呼!”一语出口,乐得合不弄嘴。
那姑娘出自农家,也十分大方,瞥眼见容辉满脸佞笑,心里就怪怪地满不自在,不由转过头去,低声嘟囔:“燕玲!”
容辉长大以来,还是头回和陌生少女搭讪,心中激动,又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只好点头附和:“这名字好!”
燕玲心中一喜,撇过头问:“哪里好?”
这下有了话题,容辉定下心神,开始借题发挥:“姑娘家总取些‘红香绿玉花’作名,你这名字别具一格,当然好!”和潇璇相伴几日,倒先学会了讨少女欢心。手却苏苏麻麻,不知往哪里放,只好去揪蒲团。
燕玲先放开心扉,嫣然一笑:“师兄光会说漂亮话,又怎么称呼?”
容辉照实说了,燕玲反而笑他:“你这名字不好!”
“哪里不好?”容辉顺着她说:“那你给我改个好的!”
燕玲瞪眼轻淬:“呸—,我又不是你娘!”一语出口,又羞红了脸,就要伸手去打。
教习忽然进来,轻咳一声,顿时鸦雀无声。他挂起一卷大轴,展开却是一副少女裸像,顿时引得一片哗然。容辉忍俊不禁,也涨红了脸,眯起眼凝神细瞧。
画中人身上还描着一条红线。红线自腹部开始,向下联络大肠,又折回胃囊上口,贯穿膈肌,过肺脏,接着从喉咙横行出肩上,然后折向腋下,再沿上臂外侧,直到拇指外侧指端,正是“手太阴肺经”的走势图。
众弟子见到稀奇,又兴致勃勃,争相议论。有的见红线上标着一路圆点,就说是要教“点穴”,有的则说是要教内功。吵吵嚷嚷,乱作一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