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上結識的六名學子半數長眠。
餘下半數,活進了當時描畫的光輝圖卷中。
一片花瓣被和風捲起,落在了爾嵐的發間。
庾晚音垂手為她摘了,在她耳邊悄聲道:「李雲錫今日偷看你幾回了。前兩天他還找我打聽來著。」
爾嵐失笑:「娘娘莫非有撮合之意?」
「那倒不至於。」庾晚音拉她起身,示意她陪自己散一段步。
兩人並肩走入花蔭,離開了旁人的視線。庾晚音道:「這事兒講求一個情投意合,你若無心,我便替你擋了。」
爾嵐有些出神:「他同我私下談過。他說自知比不過岑兄,但如今岑兄已逝,這滿朝的人也只有他知我一二。我若退隱,不如嫁與他,日後夫妻同心,也不至於枉費了胸中意氣。」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共事時間久了,漸漸有人從蛛絲馬跡瞧出端倪,懷疑起了爾嵐的性別。近日這傳聞愈演愈烈,已經報到了庾晚音面前。
李雲錫正是因為聽聞此事,才找爾嵐談了這一席話,全程臉紅如關公,根本不敢看她。
他這麼個將規矩體統掛在嘴邊的死腦筋,能做到這一步,也不知暗中下過多少決心了。
庾晚音:「但你……還是拒絕了?」
爾嵐沉默半晌,嘆了口氣。
她放慢腳步:「如今重開恩科,朝中人才輩出,爾嵐此去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只是……」她望著庾晚音,緩聲道,「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娘娘。」
庾晚音心中一熱。
爾嵐抬手理了理她的雲鬢:「……畢竟帝後共治,總會引來悠悠口舌。娘娘如今聲威正盛,尚無人敢以卵擊石。可今後日理萬機,千頭萬緒,一旦出錯……」
「出錯也無妨。」一旁有人道。
夏侯澹緩步朝她們走來,將侍衛宮人都留在了遠處。他已摘了沉重的冕旒,長發半束,穿花而來的風儀好似誤入此間的世家公子,一派清貴無害。
口中的話語卻還在繼續:「文治武功是娘娘的,偶有小錯是朕犯的。直臣相諫,娘娘會從善如流;如有奸佞借題發揮,朕的瘋病可以不定期復發,一不小心就當堂殺人了。」
爾嵐:「……」
爾嵐慌忙見禮。
庾晚音迎過去:「給北叔掃完墓了?」
「嗯,來接你回宮。」夏侯澹執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撓了兩下,眼底笑意蘊藉。
解釋春風無限恨。
「等我一下,我這兒還沒談完呢。」庾晚音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先回馬車上躲風吧。」
夏侯澹不肯:「我旁聽。」
「別鬧,快去……」
爾嵐努力裝瞎。
庾晚音終於推走了夏侯澹,轉向爾嵐:「實話說,我也不捨得放你走。李雲錫和楊鐸捷正混得風生水起,你就甘心輸給他們麼?」
爾嵐驚訝地抬起頭:「可如今人人皆知我是女兒身。」
「巧了,我正缺人手去各地興建女子學堂呢。」
庾晚音按住她的肩:「李雲錫有句話說錯了,世上知你的可不止他一個。胸中既有丘壑,青史一筆,何必假他人之名?」
片刻後,爾嵐一臉恍惚地走了回去。
年輕臣子們還在原地野餐,見她獨自回來,驚訝地問:「娘娘呢?」
李雲錫見到她還是有些不自在,偷看一眼,又悶悶地低下頭去擺弄酒盞。
爾嵐:「半路被陛下接走了。」
楊鐸捷忍俊不禁:「真是一刻也分不開。」
「……」李雲錫仰頭一飲而盡,沒好氣道,「喝!」
馬車裡。
夏侯澹:「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