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春风吹过,几只乌鸦嘶声长叫起来,但乌鸦的叫声很快又被设乐原传来的阵阵枪声淹没了。
我咬了咬牙,用旗杆敲了一下稻太郎的胯骨,向西狂奔下去,再也没有回头。
设乐原。
正午的太阳照在这片狭长的谷地上,照在连子川两岸,几万个死了和活著的人的脸上身上。
西边远处,一道奇形怪状地栅栏前,堆满了武田家的人尸、马尸,武将的金盔,赤备的红阵羽织,淹没在一片血污之中,仿佛也失去了夺目的光泽。一群群武田的骑兵步兵呐喊著践踏而过,又在栅栏後铁炮的轰击下纷纷倒地,一些人爬起来,又倒下,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向後,没有一个人转身。
东侧青井田的高地上,武田家的阵旗无力地招展著,不多的人马、其中还夹杂著伤号正在集结编组。黑地白桔梗旗下,山县三郎兵卫老爷正和几员武将并马而立,其中一人,正是小山田昌行老爷。我举起大旗,策马跑了过去。
“鹜巢山的阵旗!”阵中发出一阵阵惊诧之声。山县老爷也惊讶地望著我。
“这个是瞰访三兵卫队里,得过朱枪的勇士,他叫、他叫……”昌行老爷似乎记起了我。
“我是三兵卫队中的田作。”我下马献上阵旗,也献上了瞰访临终的话。
山县的脸被金大锹形兜遮住,看不清表情,良久,他缓缓道:“田作!拿起你的朱枪,跟在我身後,出击!”
我跳起来,跳上马,顺手抄过一杆长枪,滚滚铁骑,聚拢而西。
向西,再向西。
连子川前,栅栏已经残缺,死尸枪支,散落一地。西边不远处,厮杀呐喊之声犹在,却已渐渐低落。
“冲!”山县挥枪指向前面织田家的旗号,“打垮他们!”
千余骑呼啸著卷过去,刀枪碰击声中,敌军惊呼著四散披靡,刚才陷於苦战的武田家前军的余众们,不顾身上的伤痛,发出阵阵欢呼。
“那是德川的本阵,冲上去,勇士们!”山县突然发现了什麽,一马当先,向纵深冲了下去。我们急忙跟上,却只能远远看见他身上白糸威具足闪闪的寒光。
德川家的人马已经开始惊惶地喊叫,却并没有後退,而是纷纷散开。山县的长枪,已经荡开第一重阵脚,直奔德川的阵旗而去。
“轰~~~”四面八方,上百支火枪突然同时轰响,目标都是白衣白马的山县老爷。枪声响处,山县的人马血光飞溅,却余势不减,狂奔著驰向敌阵垓心,很快被人潮涌没。弹丸横飞之处,德川家的兵士,自相误击,也倒毙了许多。
土屋昌次撕心裂肺地惨呼了一声,举枪冲进敌阵,四面八方,敌军也一层层包裹围拢上来。
此时的我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意志,只是拼命挥动手中的长枪,在人群中往来冲杀。恍惚中我看见周围的同伴一个个跌下马去,恍惚中我看见土屋老爷身中数枪,壮烈战死,恍惚中我看见昌行老爷又一次夺路而出,向东逃去,恍惚中我和稻太郎中了一枪又一枪,一箭又一箭。
我和稻太郎终於支持不住,倒了下去。身边的厮杀仍在继续,朦胧之际,仿佛稻太郎的身躯倒在了我的身上,人足,马蹄,纷纷从它的躯体上踏过。很快,我失去了知觉。
昏昏沈沈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反复在耳边回响:“坚持住,田作,一定要活下去!”是山神?是死去亲人的灵魂?还是山谷间荡漾的春风?
昏昏沈沈之中,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著我的脸颊,是春风?是亲人?还是稻太郎?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面容失色的少女,和她春风般温暖的双眸。
………【第四章】………
他是我在这片死尸中看见的第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