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穿着睡衣,散着头发匆匆赶来,发现维恩已被人制服,满头满脸鲜血,当场扶住了门框,以免自己摔倒在地。他的崩溃不仅来自儿子,还来自消息终于遮掩不住的绝望感。
虽说仍无直接证据证明,死者被维恩亲手所杀,但只有最迟钝、最愚鲁的人,才会无视他和事件的牵连。
侯爵崩溃之余,仍然坚持一直以来的方针,先动用领主的威严,制止目击者将此事外传,又许以厚重的报酬,代表他对他们的歉意和奖励。他反复作出许诺,表明自己一定还所有人公道,才换得了他们的勉强答应。
他眼前总晃动着一根绞索,看着它逐渐接近自己,准备套上他脖子,然后慢慢收紧。
他其实也知道,这件事马上就会泄露,只好尽力亡羊补牢。他广泛监视纳布尔,寻找深渊生物活动的迹象,希望在圣殿使者抵达之前,找到令儿子脱罪的证据。
他首先就把目光放在克雷德身上,深深怀疑这只头生双角,握巨剑如握木柴的半魔。在他看来,他们救了维恩,乃是不怀好意。谁知道这帮人是否想通过这种手段,取得合法活动的资格,然后进一步获取他的信任?杀死子爵好处不大,根本不如掌握一个活着的子爵。
当然,他找不出克雷德这么行事的原因,可他认为,日久见人心,只要持之以恒,总能找到的。
他特意嘱咐夜狼,要他挑选最适合探听的下属,为他完成这个重要任务。夜狼收取他的重酬,也履行了承诺。结果这位“最适合探听的下属”刚露个头,就被前魔将发现,揪了出来,拍上一记吐露真言,狼狈不堪地带回了一封信。
维恩受到囚禁后,地位与王国重犯无异。即使义军推翻了国王,他也一无所知。法师布下的防御法术、隔绝法术、监禁用的法阵将这座石楼围的水泼不进。无论他说什么,守卫都无动于衷,最多前去报告侯爵,请他定夺。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很想知道。他努力回想夜间发生的经历,头脑却一片空白。他很确定,自己从未亲手杀过父亲的朋友,如果杀了,一定不是出于自我意志。
从幼年开始,他就定期接受索乌兰的教导,对深渊颇有了解,知道恶魔附身的可能。但为什么,他会成为其中的一个牺牲者?恶魔较少以凡世为目标,因为收入和付出不成比例。拉法尔冯特家族又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需要毁灭继承人才能得到的?
侯爵不停发出针对纳布尔的命令,还要安抚和处理其他城镇的事务,难以顾虑周全。维恩并未想过,父亲居然决定监视苏眉一行人,试图找出他们的“阴谋”。
又一个黄昏来临了,但这个黄昏不同凡响。一位侍从进入他的房间,很客气地问道:“先生,有位自称苏眉的小姐,偕同她的随从,想要见你。侯爵阁下已经同意,但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见到他们,那么他会代你拒绝。”
维恩抱着头坐在床沿上,根本不在意有人进来。听到这句话,他茫然地抬起头,露出一对充满血丝的眼睛,问道:“她……?她为什么要来见我?”
“对不起,侯爵阁下没说。但我想,不过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罢了。”
维恩一直在等圣殿行动,因为对他来说,净化仪式并非折磨,而是有可能将他从恐惧中解脱出来的手段。然而,他没等到他们,却等到了苏眉。这个曾经护送他,然后杳无消息的古怪女人,又为什么再次出现?她指明要见自己,难道发现了别人没发现的事情?
起初,他本能地想要拒绝。苏眉和他之间,实在谈不上什么交情,而他那时心事重重,也没心思了解那个古怪的组合。他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实在不想再延出一个分支。但他正要拒绝,忽然改变了主意,低声说:“我愿意见他们,请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