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挥之不去。
康熙临走时不忘嘱咐了弘历将今日所做的檄文抄送一份于他。他对弘历的宠溺疼爱尽自每一个细微的眼神。
弘历,这个小人儿,他那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令人惊叹。然而更使我咋舌的是他本已跟随康熙转身离去,却蓦地悄悄回首冲着我轻扬唇角,俏皮一笑。
我愣在当场,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不论他朝如何,此时只是孩提的清纯和无邪。胤祯的子嗣不多,我平日在府里冷于他人打交道。因此那几个孩子皆惧我。弘历清澈而舒心的笑容仿佛流淌着绚烂的华光;莹澈地灼耀到我心底深最处的柔软。
曾几何时,我的笑也是这般无暇纯粹。
夜风穿室而入,我低低地咳了两声,雨苓忙上前将药置于案几上。“格格,该喝药了。”
“雨苓,”我轻轻叹口气,缓声道,“我真想有个孩子!”
她一楞,沉吟了半晌,柔声劝慰我,“格格还年轻,来日方长,况且今儿个万岁爷不是说十四爷……”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雨苓猝不及防;倒退了两步;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我转过身,斜睨着案几上的药碗,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这几年,我喝得这些所谓调理进补的药究竟是什么?”
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里隐着泪花,喃喃道:“奴婢不是有心瞒您……”
我缓缓阖上眼;叹息道:”起来吧!事到如今,你该说实话了吧!”
雨苓起了身;垂首;哽咽着道:”您的身子本就虚寒孱弱;加上那次小产大出血;伤了本髓; 凌太医说以后恐难受孕。 而这些药;都是凌太医亲自督方调配。他说您若是好好调理;或许还是有线希望……”
我睁开眼;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中更是痛怆,替她抹去眼角的泪花,轻声问道:“这么大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奴婢和嫡福晋,十四爷并不知情。”雨苓抬头望着我,眼泪又止不住滚落下来,“您小产时九死一生,当时凌太医说是怕不行了,十四爷当时发了急,几乎差点要了太医们的命。所以最后人救回来了,可这事凌太医不敢向十四爷提及只好转告给了福晋。福晋的意思是并非全然不能治,所以嘱咐我先瞒了下来。”
“是么?”我看着雨苓,唇角挤出一抹笑,“嫡福晋好大的面子,这几年都请得动凌院判亲自督方调配?”
雨苓止了眼泪,噎在那里。
我沉沉地转身,扶住窗棂,低声问道:“是他,对不对?”
空气凝在那颤音之下,我倦倦地挥了挥手。雨苓福身而退。
头顶依旧是那轮月,百年千年不变,剪眸如水,波光置若惘然地穿过朦胧的银霜,碎地清冷间若离若现的不过那一抹落寞、孤傲的身影。
困于此,沉沦中究竟还能自拔么?
我问苍天,苍天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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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五月,胤祯移师甘州,本欲乘胜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但由于路途遥远,粮草补给运输困难,没有取得进展。十月之时,康熙果召其回京述职。
胤祯临进京城的那几天,府里早是忙开了锅。人人脸上皆是喜色,那般耀眼的荣光激荡着人心,岂能不暗自揣测皇帝最最丰厚的赏赐便是人人奢求的终极之物。
盛景之下,除了我,还有谁人知道,这场皇权修罗之战真正血腥的高潮已步步逼近。
揣怀着如此的心境,我以病为故未去出城相迎,更是连宫里的宴席都没参加。胤祯回京已数日,述职省亲未曾停歇,我们不过是匆匆一面,连句话都未说上。
孰知暮时,小福子竟将醉到恍惚的他送到我的屋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