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奏乐,上匾!”
比上次讲道理排场大出三、四倍的乐队,洋鼓洋号,胡琴琵琶,唢呐黑管,登时热热闹闹地奏将起来,几十个少年仆射分四行排开,昂首挺胸,精神饱满地高唱起来:
“船帆如箭斗狂涛,风力相随志更豪;海作疆场波列阵,浪翻星月影桧旄。雄驱岛屿飞千里,怒战狴貅……”(2)
和着歌乐的节奏,四个参护抬着个披红挂彩的泥金大匾,步履铿锵地走到大拖罟前,顺着早就搭好的竹棚架爬到船舷边,布钉抡锤,手忙脚乱地想把大匾钉上去。
不知是那拖罟造得太见识,还是参护们手脚太笨拙,乒乒乓乓了半晌,这匾还是没能钉上去,乐声,歌声,也渐渐地有些懈怠了下来。
“混帐,无用的物件!”
干王平素涵养甚好,此时却忍不住骂出声来。
“哎呀!”
听得干王发作,参护们一慌,蒙在大匾上的红布嗤地被扯了下来,“千里号”,红底,金字,笔力雄健,正是干王的亲笔。
“王兄,此船坚实,便勉强挂上金匾,也不好看相,依小弟愚见,且着个先生(3)弄些白漆刷上去,王兄墨宝,不若留存船厂,以壮观瞻,如何?”
干王脸色稍愉:
“嗯,如此亦好,王弟,便此一船,济得甚事!尔须从速广募工匠,谕以天情道理,数月之内,造得百艘拖罟,数十轮船,纵横江上,耀武海表,一清妖氛,方见得我天朝荣光哩。”
“百艘,嘿嘿,便这一艘,便费兄弟们多少周折,见王千岁年幼不解事,尔干王人称文曲星,也不解事么?”贡王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丝毫不敢流露出半个字来,急忙换了个话题:“王兄,前番洋兄弟呤唎过江采办水师洋炮,不知如何了?”
“哦,王弟不知,洋兄弟自上海采办得水师洋炮数十门,本欲送过洲来,天王劳心,以江上残妖,不过藓疥之患,自古功莫大乎勤王,天京解围,方为当务之急,故着落本藩,将一应洋炮并炮手教习诸洋兄弟,悉数调由御林军差用了。”
就在干王高倨重台,侃侃而谈的当儿,见王千岁领着几个打扇的童儿,正混在一群圣兵的灶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些什么。
“不错,不错,说说看,说说看,这是何吃食?”
“禀显千岁千千岁,此、此系老菱。”
“老菱,好!”见王啐一一口把嘴里的残渣吐出,伸手又拈起一个:“比前番那个甚采石干好吃得多。尔等见天食此美味,无怪天王、王父道我天国是小天堂,人人享福,个个威风——不对,本藩便无此口福,日食三顿饭,不是大米白面,便是鸡鸭鱼肉,尔等说,如何不气闷?”
圣兵们面面相觑,脸上神情甚是怪异,有几个年轻的,甚至开始舔起自己干裂的嘴唇来。
“千、千千千岁,”半晌,一个胆大的圣兵才结巴道:“小、小的等已半年未、未食过干饭了,鸡鸭鱼肉,更是连做梦都梦不得,此刻如能啃上一个鸡**,便一辈子不食老菱,也是千使得、万使得的。”
见王的脸居然有点红了,尽管他很少脸红的。
“这个,那个,本藩……”
他嗫喏着,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干王一把拽住了衣袖:
“见侄,如何还在此?时辰正好,等尔开船呢。”
大拖罟又下水了,江水漫过掘开的围堰,悄无声息地没上了新补了油漆的船舷。船尾两侧,“千里号”的白漆大字,被阳光照耀着,漾着粼粼的水光。
“老根,二位千岁结(4)欲出江,使得么?”
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影,贡王有些不安地问着刚刚从船上下来的老根。
“千岁宽草,”老根道:“今日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