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几个粗使婆子眼里,于姨娘虽是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去,却也得了莫大的恩典了;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这种规矩,到了陆家就如同摆设。否则的话,一个小妾有了病还能到庄子上静养啊?
尤其是还要三姑娘亲自送这位姨娘前往庄子去,这是多大的荣耀!偏生这位却好似多么不满,依着她们几个婆子看啊,这等给脸不要的,便该早早提脚发买了才好!
于姨娘却不知道,三姑娘还要亲自送她离府的,闻言不由花容失色。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着,三姑娘非得要将她踩到泥潭里才罢休?还是说。太太身边早没了得用的人手儿,非得三姑娘亲自出面不行?
还收拾什么物什啊?于姨娘惨笑着回首望了房内一眼。二太太和姑奶奶当了家。便借着小澄那丫头偷盗的名儿,将这院里院外的仆妇全换了个干净;她这吟风苑里有两个粗使婆子,四个半大的丫头,却没一个是她的人,谁管给她收拾物什。不趁水摸鱼就是好的了。
若不是她早早长了心眼儿,将多年积攒下来的银钱都托人换成银票贴身藏了。又给二少爷分了一多半去,今儿还不都得给撇下,什么也带不走!
如今她随身挎着的小包袱里,也不过是几件不起眼的换洗衣物和常备的药丸药散罢了。
她本就是陆家的家生奴才,从小儿就知道庄子上是什么模样儿,那种地方就得粗茶布衣才不显得突兀,才能强撑着多活几年——她娘家爹没成家之前。在陆家庄子上当过大把头。
走了走了!为首的婆子头儿沉声喝道。于姨娘也就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乖乖钻到油布底下,谁知她人才走进去,几个婆子立刻将油布收拢了,紧紧挟裹着她便往外走。根本不用她自己迈步……
“于姨娘莫慌,养病便得有个养病的模样儿。这么大的暴雨,若是老奴几个还叫于姨娘自己个儿走出去,等到了庄子上姨娘的病更重了,老奴们可是罪责难逃!”为首的婆子仿佛生怕她挣扎着喊救命,一路走一路低声喝道。
陆清宁端坐在大门内的马车里,并不曾因为于姨娘的迟到而急切焦躁。都到了这份儿上,那人还能翻了天?
她身边的梅妈妈却有些不耐烦了,频频掀起轿厢侧帘朝外看;还是苏妈妈笑着安慰梅妈妈道:“三姑娘派了四个粗使婆子去接那位呢,她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苏妈妈话音未落,远远的便看见几个身影出现在瓢泼雨中,雨丝太密太紧,并看不清是不是之前派走的粗使婆子,不过看那步伐和个头儿,确实不像前院的小厮,应该是几个婆子无疑。
等人渐渐近了,梅妈妈终于露出笑脸:“还算她识趣,并没哭闹着拖时辰。这么大的雨,待到了庄子上,恐怕也该近午了。”
要送于姨娘前往的庄子,离着陆宅并不算很远,应该是陆家最近的一处了,出了南城门也就十来里路;像老太太身边那曹妈妈,之所以被送到很偏僻很恶劣的地方去,那实在是明里的惩罚,而于姨娘到底与曹妈妈不同些,陆宅上下都知晓,于姨娘确实是病了……
于姨娘一路被婆子们挟裹着,一路脚不沾地,浑身上下还真没沾过一星半点儿雨丝;她先是恼怒,此时已经变成了庆幸——若几个婆子不这么待她,叫她自己顶着雨到大门处上马车,恐怕到了庄子上她就真得一病不起了。
直到又被挟裹着上了马车揭了油布,透过几个婆子撩起的帷幕瞧见前面还有一辆车,却不见三姑娘的身影,于姨娘立刻惊疑万分。
为首的婆子头儿似乎瞧出了她在想什么,跟上轿厢来,一边将脱掉的蓑衣朝外递,一边笑道:“三姑娘已经在车里了,咱们这便出发,姨娘稍安勿躁。”
于姨娘惊疑更甚,伸手便掩了口:“还要劳烦三姑娘送我去庄子上?这怎么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