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镜见长生苦着脸,看破他烦恼所在,骂道:“咄!她既是你家少夫人,又是你师娘!就替你家少爷还债如何?该死的紫颜,现下也该北上了,人却不知何处。”
侧侧的师父青鸾这些年在夙夜身边,与她鸿雁往返,书信里不曾提到过紫颜一句,想来紫颜休养之时,确实是不见任何人。
相识这些年,风月轮回一场,一直是他在外飘摇,而她苦苦守候。旁人看了,皆为她不平,只有侧侧安之若素。爱上神仙般的人物,就须剪断柔肠,抛却离骨,洗去俗世铅华,摇落旧日桃花,修炼成万丈红尘里冰雪难侵的不动心。
在他之外,她已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天若见怜,让他与她早日聚首,固然是好。即便两处相思,风波再起,她也任由缘分来去。
是劫,终避不过,不如泰然接受,总会苦尽甘来。
侧侧毅然朝皎镜点头示意,道:“请大师放手一试。”
“以情思为灭蛊刀。”皎镜肃然凝神说道,“杀死妒蛊,不仅要靠蛊王,到时它与你心神相系,你须指引它除魔伏妖。这痛楚比先前更甚,实在忍不住,你就叫我,我用针给你止痛。”
侧侧勉强道:“大师费心,我是不怕疼的。”皎镜看她容颜消瘦,眉宇间却极坚毅,心下叹息,好言劝慰道:“来日方长,我虽爱整人,也见不得女娃子吃苦。”
侧侧温柔一笑,对长生道:“拜托了。”无力地倚在榻上,阖上双眼。
长生按下心伤,收拾所有迷茫、混乱、抑郁,把诸多不适化作波澜不惊的笑容。他藏在袖中的手,其实一直在抖。像从蚌中挖出的珍珠,脱离了寄身的壳,有片刻的眩晕。他不知道如何发散自身的光芒,只惴惴不安地想,他没有了退路,没有了依靠。紫颜不在这里,他须拿定主意,不再瞻前顾后。
丹心殷殷看向长生,他明白那种被注目的彷徨,一颗心无法进退自如。作为吴霜阁的继承人,这是他第一次代替父亲,被人称做“大师”。他企图挣扎放弃,兜兜转转,最终看清了冥冥中一条斩不断的线,连接他的未来。
“你一直说你家少爷如何如何,这里就我没见过他。快快扮了来,让我瞅瞅。”丹心拍了拍长生的背,又从行囊里取了一颗鸽蛋大小的海珠托在手心,递与长生。
火红色的明珠如晶润的玛瑙打磨而成,又像是磨去了棱角的珊瑚,携了淡淡的海水气息。
“这是剖自海兽腹中的养魂珠,可定神魂。”
长生将养魂珠放入金锦丝线钩织的镂空荷包,缠在侧侧腰畔,叹了口气,拿出紫颜留下的镜奁,避到一边易容。意态摹来最难似。调铅弄粉,铜镜里,他遥想紫颜的种种情貌,缓缓拭净面容,涂抹心中那不可及的色相。
烟霞红,春风碧,猫儿黄,珠檀绛,麒麟竭,麝香金,月下白,孔雀蓝……将如锦花色打破,勾画剔透的明颜。指上清辉流动,眸中绮光闪烁,他仿佛横绝四海的大鹏,凌空越青天,踏白云,飘飘然飞天而去。
丹心与卓伊勒屏气敛容,肃穆地望着长生改头换面,若有所悟。这数十年,奇业十师沟通往来,非一般情谊可言,相互借鉴化用处亦是极多。大道相同,难得亲见易容师施术,就连皎镜与丹眉也提起精神,目不转睛地参详。
长生的容貌风仪本已极佳,但簌簌膏泥落下,眉眼倏地一变,愈加风流蕴藉,逸气超然。一双星眸或如烟云氤氲,或如岩下飞电,时而灵慧,时而锋锐,引得众人目不能移。他轻扫面颊晕开脂粉,眸光一转,恰似琳琅琬琰的珠玉自匣中而出,秀色耀目,容光绝世。
千般容颜,万般姿态,长生对了明镜且笑且叹,忽悲忽喜,观者的心亦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紫颜的容貌并不固定,可丰神气度绝异常人,一望即知。
待他停手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