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镜不动声色,平静地道:“无妨,再过一时半刻,那族长必亲自来请我。到时,此间的人都有救。”
候了半晌,皎镜依旧依症状说药方,卓伊勒悉数记下,更在旁描绘病者样貌,栩栩如生。三人苦中作乐,族人看他们的目光少了警惕,仿佛在推敲端详。
达玛的母亲不时抚摸儿子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喃喃为他祈福。长生为她慈爱所感,又是同情又是羡慕。他少逢惨祸,自幼离家,记忆里亲情已太过遥远,颠仆流离多年后被紫颜收留,反而在那仙境般的紫府,体会到些许亲情孺慕之意。后来尽管寻得亲生父母,相较之下,那份情谊要淡薄得多。
一篇长长的经文念完,妇人朝天拜了拜,再摸了下达玛,忽地欣喜若狂,叫道:“烧退了,不热了。”抱了儿子酬谢天母,念了几句拜神的咒语,转向皎镜,也拜了下去。
皎镜躲让开来,那妇人甚是感激,取来饮水瓶奉上,为难地道:“暂时没有吃食,到了晚间会送饭,请三位大人将就一下。”
长生谢过妇人,三人饮了水,缓了口气,见到生病的族人一个个靠近,讷讷不敢言,但分明是想要他们看病。妇人觑了眼皎镜的神色,对长生道:“你们行行好,帮我家叔叔也看看。”
她招招手,一个中年汉子蹒跚走来,发热气喘,面色潮红,龇牙喊着身痛腰疼。皎镜看了一眼,取出一支大针,用火烧了烧,“脱衣。”那汉子一窘,妇人忙抱了儿子走开,一帮男人瞪大眼望着。
银光一闪,大针疾飞刺下,扎入那汉子胸口血斑中。
观者皆是一惊,汉子正待惊呼,皎镜手中大针已然提起,挑出血样羊毛状的一团丝絮。那人愕然看了半晌,皎镜银针如绣,在人皮上从容施展,仿佛绘制云锦彩绣。
长生坦然自若,在紫颜门下所见惨状百倍于此,卓伊勒目光游移,定定紧跟师父的手,不敢多看病者。
“痧在皮肤则刮,痧在肌肉则放。热毒已深,此术最快。”皎镜若无其事地教导卓伊勒,一针针从容刺去,汉子终于忍受不住,凄厉惨叫,闻者战栗后退。
“不许叫!”皎镜一手堵耳,一本正经地道,“害我刺错穴位,你就白疼了。”
那汉子立即噤声,暗自隐忍,表情滑稽痛苦,让人哭笑不得。长生与卓伊勒互视一眼,唉,师父又在整人,不过一个大男人,这点痛忍不得,的确丢脸。
不多时,众人触目皆是丝丝血絮,令人骇然作呕。到得后来,观者腿脚酸软,那汉子却精神许多,面色稍润,神智清明,连呼“快活”。
皎镜丢下大针,重重拍了拍那汉子,“不错,像个汉子。”妇人听见动静,偷偷回望,见本家叔叔伶俐站起,对皎镜深为敬惧。
“热毒已清,等你们族长肯放我出去,煎两帖药,明日便好。”
那汉子激动起来,回首对了先前那个灰衣人道:“巴坤,快求求族长,放神医出去。”
那人是族长的堂弟,两日没见妻儿,正自悬心吊胆。他看向皎镜,一脸钦佩好奇,“我叫巴坤,有什么吩咐?”皎镜道:“这里的人都可以救治,只要服下药就没事。”巴坤大喜,听到这话急忙请缨,“我去替大人说情,大人救了人,就是最好的明证。”
巴坤冲到窗口,对了外边大喊,与看守辩白几句,那看守探头往里面张望,又去请族长。诺汗憔悴之极地走到病坊外,头纱也忘了缠,见状沉吟半晌,叫人开了屋子,放皎镜三人出来。
“你女儿想必还不能动。”皎镜淡淡地道。
诺汗一呆,毅然向皎镜一拜,倦怠的两眼忽然有了精神,“先生请救救小女。”
皎镜颔首望天,“病坊中染疫的人,可否由我救治?”
诺汗道:“求之不得,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