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君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我叫柏君。”
“……”文舟怔了怔,哇哦,这兄台好不谦让啊,连字也不说,好冷淡。
“咳咳,文舟,你还不走?”孙先生敲了敲戒尺,板着脸打发他。
文舟的表情突然变得哀戚,连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哽咽。
“老师,您对我恩重如山,我待您如慈父,恨不能时时孝顺,只可惜天不容我——”
孙先生嘴角一抽——还好被胡子遮住了,眼皮一跳——还好被皱纹掩住了。
“其实天也没容我……”
“老师!”文舟声调拔高,“这世上只有你懂我——”
孙先生摸了摸心口,好险一口气没上来。
柏君站在文舟身旁静静地看着,后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孙先生已经无语了,任凭他才高八斗,也拼不过这臭小子豁出脸去抽风,胡诌起来简直不是人!
不过到底还有些师生情分在。
他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软了心肠,“也罢,文舟,你就留下来先当个考校,往后要是有讲师退了,我再给你安排个空缺。”
文舟琢磨着他应该是遇到柏君了不想再闹,失了风度,才让自己得了便宜,当下面色一整,大行揖礼拜谢,恭谨道:“谢老师收留。”
孙先生吁了吁,把戒尺背到身后,挺了挺沉甸甸的肚子,对于柏君一直在边上的看热闹的行为颇觉不满,“柏君,既然遇到你,我这老学生就交给你了,你安排他在书院里住下吧。”
文舟转脸看他,“老师,这样不好吧?”
孙先生哼了声,“老了,别拿破事儿烦我,柏君是监院,你最好听他的。”
文舟:“啊?”
柏君稍一颔首,“嗯。”
文舟迷惑了,这一声“嗯”是几个意思?
孙先生晃晃悠悠地走了,柏君又侧头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就往前走,文舟立刻乖乖跟上。
莫武轩在整个文彤郡都是很有名的,国家安定才几十年,全境的私学也就那么些,而文彤郡又是向来以文人才俊良多出名,所以想进来求学的、谋职的、拉关系的实在如过江之卿。
学塾的创始人孙逊据说是开国皇帝的首任西席,曾为开国大业出谋划策,虽然自始至终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领受任何封赏,但名声在外,功载青史。
孙逊正是孙先生的爷爷,祖孙三代守着莫武轩,桃李遍天下。
文舟七年前从这里结业,返回老家去考学,考中了秀才,但乡试落榜,一连两届都是如此,明年有恩科,文舟想着先在莫武轩待着,可以随时向孙先生讨教,到时候要是感觉还行,就回乡再试试。
“哎,你是哪里人?”文舟抱着包袱漫不经心地搭话。
柏君不理他,一路走到学塾靠里面的小院子,指指两间厢房中左边的那间,“你住那里。”
文舟点点头,“哦,那隔壁是谁?”
“我。”
“……真巧,”文舟讪讪地笑了笑,“那我去收拾屋子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柏君道:“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发出声音来。”
文舟:“……!”
柏君面无表情。
文舟迟疑道:“我喘气的声儿您觉着大吗?”
柏君盯住他,文舟微微后退半步。
“安静就好。”
柏君风轻云淡地来了一句,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
文舟耸耸肩,读书人喜欢安静没什么不好,反而还挺难得,只是特意提出来,好像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他没多想,进屋准备收拾。
然后他才知道了为什么柏君要特意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