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阵前,督战的荀羡和朱序亲眼看见一个青年人跳下城壕,用利斧砍断了桥桩。
“他是仓曹参军沈劲,吴兴人。”朱序顿了一顿,犹豫地续道:“沈充之子……”
荀羡心中不觉一凛:沈充,已故大将军王敦的军师,曾和钱凤起兵造反,兵败身死,不过朝廷君臣对沈充的才智评价甚高,连天子都惋惜不已,所以破例没有籍没沈家一门。
不过这些不快仅仅在脑中转了一转,胜利的喜悦就让他把这些统统抛在脑後:
“马来!我要身先士卒,夺门攻城!”和许多晋朝大臣一样,他并不擅长也不喜欢骑马,但此刻,他一定要跃马扬鞭,一舒豪情。
左右面面相觑,忍住不笑出声来:晋军的绿旗,早已插遍山荏城头。
荀羡阴沈著脸,打马出了山荏城,直奔大营而去。
城中的一切,让他刚刚洋溢的胜利喜悦一下烟消云散。
没有粮草,没有兵将,城中活下来的,不过三四百精疲力竭的百姓罢了。
城中的官署政厅,砖石木料都已被用作守城或塞门之用,连驻足寓身的合适所在,也遍寻不著。
一对兵士押著几个哭哭啼啼的老年翁妪、抬著一个昏迷的少年人走了过来,荀羡认出,那个昏迷的少年正是早间冲营的小将。
“这位是贾太守的独子贾午少爷,他伤得这麽重,却一定要我们把他抬到城楼上观战……”翁妪们一边哭,一边絮絮陈说。
荀羡叹了口气,打发走几个老者,命人把贾午抬去,好生医治。
城中空荡荡的,竟无自己立锥之地,他只好选择回营。
大帐中。
贾坚被带了进来。他浑身血迹,脸色惨白,却昂首挺胸,怒目而视。
荀羡不觉火起,两月的拒战之苦,让他恨不得吃了面前这个须发苍白的老人:
“你祖上都是大晋的臣子,为何忘本事胡,抗拒王师?如今被擒,还不早降!”
贾坚忽然笑了,笑声中透著苦涩和苍凉。
“大晋?刘赵、石赵、张平、曹嶷,一路路强梁,烧杀淫掠,百姓苦不堪言,大晋哪里去了?八王你杀过来,我杀过去,弄得好端端的中原,变成白骨之地,司马家的皇帝自己抛弃了中原,丢下我们不闻不问,我们这些无主的百姓不依附保护我们的强者贤君,还能如何?我既已受大燕官职,自当忠於职守,贾坚年逾七旬,未尝改节,岂是投降之辈!”
帐中一片喧嘈,左右众将目光交视,眼里无不满溢钦佩之色。
荀羡嗫喏著无言以对,凝眼望向贾坚。贾坚也直视著他,眼神中满是嘲讽之色。
荀羡脸色通红,火往上撞:“来人,把这老贼锁到中军辕门旁边,让他在大雨里好好冷静冷静,想想清楚。”
朱序急抢一步,想对荀羡说些什麽,贾坚却冷笑一声,转身大踏步走向雨中。
雨中,辕门。
雨已下了几天了,贾坚在辕门边上也已站了几天,年老身弱,他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看守的士卒们用复杂的眼神望著这个锁在门边的老人,想说什麽,却又不知说什麽好。一个士卒捧著饼递了上去,贾坚冷冷地看了一眼,吃力地摇了摇头。士卒叹口气,走了开去。
朱序披著蓑衣,走到贾坚面前,拱了拱手:“长者不知还认识我吗?在下朱序,先父、先叔,都是长者门墙中人。”
贾坚望著朱序的脸,眼神中露出一丝温和。
“长者在燕国并无家小,何以不肯归晋呢?无论如何,那毕竟是父母之邦啊,归之不能算作背主忘义的。”
贾坚轻笑起来,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
“以大晋朝廷只重门户,不重才艺的用人之道,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