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眼中一亮,连忙频频点头。
程娘子又斜了她一眼,冷声说道:“回去先让她们用井水浸了帕子替你敷上一个时辰,然后再拿麻油细细涂在脸上,睡觉时也别洗掉,以后哭的时候不要使劲揉脸,盐水最蜇皮肤的了,知道了吗?”
玉华又是一阵猛点头,程娘子看了,唇角又忍不住轻轻向上一弯,她看着玉华,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想了想,却拿过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到了玉华面前。
“人欺不怒,忿而再失矣,既来之,则安之。”
玉华拿着纸笺,无声的反复念着,直到程娘子取过火折子,将它与几页曲谱一起烧了才罢。
当日夜里,饶嬷嬷便亲自来了沁芳阁一趟看玉华,不但带了很多补品来,还带着崔娟一起,当时玉华已经用冷水敷了脸,眼睛也没那么红肿了,不过还是看的出痛哭过的痕迹。
饶嬷嬷先让崔娟查看了玉华的伤势,听说复原的极好,便又细细叮嘱了赵嬷嬷及阿蛮她们几句,而后便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玉华道:“奴婢听李嬷嬷说了,那程娘子好像对五娘格外严厉些,五娘可否心里有些不喜?”
玉华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自己今日里被程娘子骂哭了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正院,她便做出一副乖顺的小模样,低声说道:“程娘子对五娘甚为关爱,严厉些也都是为了五娘好,五娘深感师傅恩德,并没有丝毫的抱怨。”
饶嬷嬷听了,脸上笑的越发和蔼,继续说道:“五娘真是懂事,难怪夫人如此偏疼呢,夫人这阵子忙的紧,也没空来看五娘,她心里可是记挂着五娘了,夫人今天特意叫老奴来和五娘说一声,那程娘子虽待人严厉了些,却是一等一有本事的,让五娘多忍耐着些,夫人知道五娘受委屈了。”
玉华听了这些话,不由更觉暗自好笑,这府上的人倒是生怕自己会对程师傅生出怨怼,于这点上,自己倒可以做到表里如一的,今后一定好好与程师傅亲厚亲厚。
过了两日,玉华她们果然恢复了学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几个小娘子倒都是满心欢喜的,就连四娘也觉得每日关在沁芳阁无所事事实在太无聊了,她原先在安邑坊家里的时候,还能经常出去赴个闺宴什么的,到永嘉坊来都说是要见大场面的,上次玉簪宴后,她还和玉华说自己几个人也算是正式亮相了,以后应该能经常出去走动的,谁知这阵子府里极为安静,既没宴请别人,也没有任何出去赴宴的动静,连她们几个定期去给顾氏请安的这一趟,也都给停了,也不见元娘姐姐来看她们,简直把人给憋疯了。
随着课业的恢复,玉华每日一个时辰的加课也照常了,程娘子还是打着学曲谱的名义给玉华教一些朝堂秘事。
玉华第一次知道了义父崔泽厚所统领的中书省是干什么的地方,这中书省本是替皇上草拟诏令与法令等的,说白了也就是皇上的高级笔杆子们,于三省中,本也不如负责执行政务的尚书省的位置更加要紧,但因为崔泽厚本人身份特殊、地位超然,他现在反倒是位列三相之首的,而且按照程娘子说法:如今朝中所颁旨意,也不知有多少是皇上本人的意思,又有多少是崔中书他自己的意思。
玉华看了直咋舌,她原就知道崔泽厚官拜中书令,爵封安国公,自然是朝中极有权势的人物,但连这皇上颁的圣旨居然也是大半是由他说了算的,可就实在太夸张了,她突然有些泄气,自己何苦还做这些无谓的挣扎呢,与那般滔天的权势相比,自己正是所谓的蝼蚁与尘埃一般。
程娘子那双淡漠的眼睛仿佛一眼便看透了玉华的心思,她鼻子里轻哼一声,又在那纸笺下方添上了八个大字:
过犹不及、盛极必衰
就在玉华琢磨着这八个字的同时,太子所居住的含光殿西殿内,也正好有人提到了这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