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森昏头昏脑、动作缓慢地爬起身。他脸庞青白,嘴唇毫无血色,目光空洞茫然,浑身抖成一团。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怜,居然让满怀敌意的皮皮都禁不住有点同情他。
没有开灯,他摸索着走到床头柜旁,从大包里拿出几瓶药剂胡乱喝下去。他脸上立刻飞掠起艳丽红潮,眼神却越发显得灰败阴黯。就这么怔住,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从眼里慢慢涌出大颗大颗泪水。
无声地流着泪,任泪水打湿了衣襟。他没有伸手擦拭,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大哭。皮皮皱着眉头飞到他面前,打算仔细观察他。一刹那,它竟然被一股强烈深沉的情绪给直接顶了个跟头。远远飞开,皮皮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少年舍不得乖乖死。方才把它赶跑的吓煞人的悲痛告诉它,他此时伤心到了极致。他已经无法思考,全部心神都被一个执念占据。
这样说,也许不用让他迅速“病死”?皮皮挠了挠头,都有点不忍心去看元启森。比起肆无忌惮的大哭大嚎,这种无声却又仿佛在用整个灵魂哭泣的哀伤更可怕。皮皮觉得呆立在阴影里的少年已经成了雕像,整间房都充斥着让它不安的死寂。它居然有点害怕。
从窗台外射入一线雪光,皮皮赶紧飞过去,把自己沐浴在房中唯一的一缕光线中。但是不过几分钟,元启森也慢慢走到窗台前的书桌旁。他在桌上的办公用品盒中找出一把剪刀,从毛衣里的衬衫口袋中摸出折叠成硬币大小的柔软绒布放在桌上。刀尖挑开绒布,露出里面亮银芯片。
没有丝毫迟疑,元启森一剪下去,把芯片剪成两半。锋利剪刀嚓嚓连响,他把芯片剪成几十块细小碎屑这才停了手。把芯片碎屑带进卫生间,他捏了几片碎屑扔进洗手台,然后足足开了十分钟的水把它冲掉。他很有耐心,他向来有耐心,就这么慢慢地把所有芯片碎屑都处理掉。
碎屑越来越少,皮皮觉得黑暗中元启森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渐渐有如此时夜空仅剩的明亮寒星那样光华四射。聪明的皮皮已经能猜到,那些碎屑肯定是和乖乖有关的重要东西。皮皮欣慰点头,不错,这孩子心地还算不错。
扔完了碎屑,皮皮跟着元启森回到书桌旁。他扭亮了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空白便笺,摸出一支钢笔画了一张人物小像。但是还不等皮皮看个清楚,他一把扯掉这张纸捏成团扔在地上,重新开始画。不过半个小时,纸团一地。
皮皮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迫不及待要告诉白选好消息。它甩甩尾巴潇洒腾空,最后一瞥仿佛又看见两行泪从元启森颊边滑落。人类的心思真难懂,小家伙老气横秋地感叹。
正文 第五十章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十月欠更之三)
雪后初晴,冬阳高挂天空。紫禁山国家公墓遍植苍松翠柏,此时冰凌被暖风吹得叮叮作响,似在奏响一曲哀乐。
已近中午,火化以及骨灰抛洒仪式都已经进行完毕,衣冠冢也立了起来。最后躬身告别,人们三三两两离去。墓园将在第二天再度开放,让民众前来愐怀。
衣冠冢立在紫禁山颠的正北方,与另外三位长眠于此的封号国民恰恰占据了四个方位。整座冢都是用玉白大石建造,墓碑上简简单单地写着“钟木兰衣冠冢”五个字。
一尊与钟木兰等身高的玉白石像立于衣冠冢的左侧。石像老太太弯腰佝背,眼镜后面的目光锐利依旧,但她的神情却分外温和。与石像相对应的是一盆傲然吐芳的素心寒兰,叶片修长优雅,王者香沁人心脾。
白选亲手收拾了钟木兰的首席大法官黑袍、一身家常衣物、一根木头拐杖以及她从海底带出来请碧君施法保存至今的那枝白梅,一并陈于墓穴中。她相信,老太太只需要这些。
不好让人久等,白选领着沈闲再度深深鞠了三个躬。她能隐约看见冰雪融化后袅袅向天空飞去的淡淡烟霭,泪眼朦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