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稻葵不比金鱼儿跟着顾三小见多识广,早已精通租佃事务中的规矩关窍,但他到底衙门里待过,很知道凡事儿都要讲个规矩。况且他已经不打算退步了,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事儿撕掳清楚。
越众而出,向大伯娘温言道:“我虽年轻,却也知道天灾水旱后在成数上有所折让亦是常理。只按着规矩,镇上、村里里的成例都还未出来,就是想折让成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别说大伯娘了,就是七堂婶一听这话都是精神一震,连带着看大伯娘都顺眼多了。背对着众人,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
大伯娘哪有闲心去留心眼色还是脸色的,只顾着一袖子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抹了个干净。腰杆子硬了,心气儿顺畅了,就有了两分笑模样,不屑一顾的向罗稻葵高声道:“什么劳什子的规矩成例,地是你的,力气是我们出的,只要你情我愿,天王老子也管不了这许多呀!”又眼珠子一旋眼刀直飞,拍着胸脯打包票道:“若有谁敢说嘴,你只管叫他来找我说话,我倒要看看谁敢咸吃萝卜淡操心!”
回过神儿来的罗瑞香就龇了龇牙,罗稻葵却是笑道:“大伯娘,老话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您是知道的,就连拜佛上香尚有规矩,更遑论其他。”
大伯娘一噎,一息之间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上,黑了脸。到底不敢对着菩萨说三道四,只有冲着罗稻葵发脾气,“不想免租就直说,何必拿着菩萨当幌子。”
大伯父原还支着耳朵听,一听大伯娘又口出恶言,瞪了眼睛就要训斥。七堂婶也眼睛直翻,后悔不已,迫不及待地抢在大伯父之前开了口,“大嫂子,葵哥儿最是个知冷知热的孝顺孩子,既已说了定会减租,自然没有诓你的道理……”
她也回过味儿来了,这才什么时候,就堵着罗稻葵非把佃租那点子事儿掰扯清楚也确实太早了些了。况且他都已经说了会照着折让成数的规矩成例来,这么多人听着看着,自然不好意思反悔少了他们的。到时候再说上两句软和话儿,又有添哥儿成亲一事儿摆在面前,他们兄弟那样好,就是免了租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何必现在同他顶真。若叫旁人见了,指不定还要以为他们仗着辈分卖老欺负小辈儿呢!
可大伯娘若能想到这一则,能白天等到晚上,就根本不会老老早早的就在家里为了这事儿同大伯父吵闹不休,不会只看了眼人家地里冻死的麦苗就过来闹了。
虽也觉着这话不错,可想来想去都觉着自己已是闹了这么一场了,还同丈夫生了好大的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转。若还是得不着一句准话,岂不是鸡飞蛋打了么,谁知道罗稻葵以后还会不会承认!
正犹豫着该怎么收场,罗稻葵已是微微一笑道:“大伯娘,这原是我的不是。”又依次向大伯父、七堂叔七堂婶致歉,正当众人莫名其妙摸不清他什么时候的时候,罗稻葵已是接口道:“这实在是我的不是,到底见识有限,没有料想长远。若是当日就按着规矩同叔伯们签下佃票,把荒歉减免办法、拖欠办法、租佃期限、撤佃条件都白纸黑字写下来按上手印,大伯娘也就不用这么火急火燎的急坏了身子了。”
也不顾众人的脸色,“正好您几位都在,三堂伯、全堂叔、大堂哥也在,正好请他们做个中人,替咱们按着规矩写个凭据,倒是正好。”又请大家就坐,向三伯父、全堂叔一揖到底,语气恳切,“三伯您素来公道爽直,全叔又见多识广,侄儿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二位提点着。”
三堂伯看着面前俯身拱腰的罗稻葵,又看了眼自家兄弟,在七堂叔不停变换的脸色中在心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扶起了罗稻葵,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你是主家,自然要听你的。”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一半吸气,一半叹气,一半厌气,一半喜气,罗稻葵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