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叔,小侄陪您喝两杯。这是素米酒,解乏,不醉人。”
萧翁拱手一礼,也不谦让,便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
“我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眉娘就这么走了。这屋子虽然毁了,可到处都是她的身影。”
郭曦给他斟满酒,再给自己斟满,端了酒杯却不饮,高高举起,口中祝祷,将酒缓缓地倾倒在地。
萧翁也站起身,如此做了一番,两人方闷头各自喝下好几杯酒。
萧翁突然笑道:
“郭贤侄哄我呢,我怎么才喝这么几杯,就有些酒意了?”
郭曦道:“不敢。萧叔这几日吃不好歇不好,身子虚弱,故而不耐酒力而已。”
“倒也无妨。有点酒意,这心情轻松了很多。眉娘跟着我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从来不抱怨,也不知道萧某哪一世修得的福气。”
郭曦奇道:“听萧叔这一说,眉姨家一定不是普通人家。”
萧翁又喝下一杯:“其祖父曾经侍奉了太宗、高宗两任皇帝,被封燕国公。不想却得罪了武后,被免职贬出京城,永世不许回京。一家避居江南,做了个闲散的从六品文官。”
“其父于立德,行七,做了个七品散官,到现在也没进过京,没见过皇上。”
说着,又喝了一杯酒:“眉娘说起这个就很是得意啊,她都见过皇上了。”
郭曦寻思着:燕国公?
“啊,您说的是不是于志宁?”
“正是。”
“于阁老2子立政乃太仆侍少卿。”
“正是你眉姨二伯父。武后故去,她的严令自然早就作废。虽然知道二伯父在京,可我们夫妻都是平淡无求之人,不想为了富贵前去攀附。这样生活,挺好。”
“萧叔,小侄听家父说起,您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是家学还是跟师?为何不曾求个功名前程?”
萧翁夹了一筷子素食,慢慢咀嚼:
“真香。我竟然吃不出是什么做的。”
放下筷子:“萧某祖上世居长安,曾是前朝宫里的太医。那水可是又深又浑浊,再正直也被弄一身腥。后来,家祖立下家训,家中子弟可学医,却不可出仕。以前家中还有些财力,这仗一打,朝一换,再搜刮一番,还能剩下什么?”
郭曦嗟叹不已:“平安就好。还是家父说得有理,从来富贵险中求,既然要求,也定然要有勇气承担各种风险。我们郭家忠心为国,却屡被人所嫉,而今又被卸了兵权。正好,可以好好陪陪家人,教导儿女。”
萧翁点头:“杳娘是个好闺女。这几年变化可大了,刚开始藏着掖着,小心翼翼地生活,后来,经过了几件事,又突然变得爽利泼辣。不过,可没人说她泼妇什么的,倒是引来了很多提亲的。你可别怪她抛头露面。”
“小侄没照顾好他们。经过了些什么事,让杳娘变化这么大?”
萧翁将杳娘跟串儿来到萧家的情况,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遍。从军那几年人在外,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从眉娘口中听得几分,也都讲给了郭曦。
郭曦半晌才吐了一口气:“想不到,串儿竟然是个如此机智聪慧的孩子。看来,可不能把她当普通孩子随意对待。”
回头看着院子一角。
那里,仆从展开了帷幕,放了短榻,铺上褥子,如意陪着劝着,将串儿哄睡了。既能安了串儿陪护杳娘最后一程的心,又能让她的小身板得到休息。
僧众的念经声再一次想起,此时以是子时初刻。
安排完消夜的仆从将一切收拾妥当,又添了灯油火烛,开始在角落轮番休息。
郭曦长随为他们端来热菜热汤:
“阿郎莫尽喝酒,还是要多用些热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