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谨,毕竟是她的父亲!
哪怕,可能不是生父,却是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父亲。
其实,他待她并不薄,只是,平素在府里,对她和母亲视而不见罢了。
吃穿用度,除了夫人暗底的克扣,他并无不周。
并且她入南越后宫,若真如姬颜所说,那本就不是他的心狠。
她的手抓住玄忆的衣襟,嘴唇哆索了半日,终是发不得出一点声音,只是手愈来愈颤抖,连玄忆握紧她的手腕,都遏制不住的颤抖。
“启驾大理寺监! ”
玄忆毅然对着殿外说出这句话,绯颜抬起眸子望向他,她的眼底,雾气蕴了一片,但并不坠落。
“婳婳,换上内侍的服饰,随我同去。”
她该去吗?
若不去,她是否,会毕生遗憾呢?
命悬一线,这四字的分量落进她的心底,仅让那些剐心的疼痛再无法漠视。
去往大理寺监的路上,她才知道,澹台谨的夫人禀知太皇太后,称澹台谨因不满秦御史弹劾鸿胪寺为政不清、擅挪贡品,心怀怨懑,故将黄彤混于丹蔻内,在省亲时做为送贺主位生辰的手信交于澹台姮,意欲让秦御史之女秦昭仪过敏毁容,以报复秦御史。而澹台姮并不知情,见丹蔻颜色鲜艳,遂留下自用,才兹生了这一连串的祸事。
当然,这并不是事实。
但,无论前朝,后宫,哪里又有事实可言呢?
大理寺监,为关押重刑犯人之所,狱内早因着圣驾的到来,被肃清一空。
“尔等退下罢。”玄忆冷声吩咐。
玄忆摒退众人,仅带着一名内侍步进监内。
那名内侍,正是绯颜。
她跟着玄忆步进监内,慢慢地走着,每走近一步,心底的痛就随着呼吸,越往里钻一次。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那种味道,一直缠绕着她这一年多的生命,她不喜欢这种味道,可一次又一次,她必须去闻到这种味道。
关押澹台谨的地方,是最靠里的一间牢房,此时,他正仰卧在草榻上,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他身下的草,甚至还犹带着血渍。
他的胸前,插着一把磨得尖尖的筷箸,筷箸深没胸口,仅留着红漆的帽沿仍可辨出。
牢房内,是不允许随身携带任何利器的。
而,只用这么点时间,就把晚膳用过的筷箸磨到这么尖利,本身,也是有问题的。
但,这个问题,不过是被人刻意不去提及的问题。
绯颜慢慢低下螓首,弯身,走进牢房内。
澹台谨的眼睛闭着,失去血色的唇苍白得,就如同那墙面一样。
在圣驾到来之前,早有大夫进行急救,可,那筷箸扎得太深,拨出,即是顷刻间就会要了命,若不拨出,也无非是耗着时间罢了,随着体内鲜血的流失,这命悬一线的时间,不会握得太长。
她缓缓蹲下身子,澹台谨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谁…”
“婳。”
她低低地说出这一字,再不是刻意在人前伪装的声音。
澹台谨没有睁开眼睛看她,他仿佛在笑,这份笑,不过添了一份悲凉的意味。
“我……死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很低,更是气若游丝般虚弱。
他每说一句话,胸前,象是破了洞的窗纱被风一吹,鼓捣地响着嘶嘶呀呀的声音,在阴暗里响起,只让人的心境压抑黯然。
“婳...儿....”
这么笑时,他两行老泪突然就这样流了下来,未待再说出一句话,他张开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胸前的伤势,显然,是不乐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