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我終於想到報復的辦法。」
麗萍挪動一下身子。
「你還年輕,又住在外國,恐怕不知道近代歷史,讓我告訴你吧,彼時我們國家內戰,兩黨鬥爭,急急誅殺排除異己,我在妒火燃燒之下,竟跑去舉報方某,指他是敵方地下黨員。」
麗萍的白帽子仿佛顫動一下。
「稍後,方某人便遭逮捕,又過了一陣子,閒說遭到槍決,我滿心以為,金蓮可重歸我所有,可是,唉,真想不到,」他忽然握住看護的手,「她竟會服毒自盡。」他渾身發抖,顯然是痛苦到極點。
麗萍只得再給他喝一口水。
老人頹然倒下,「這便是我的罪行,我若不說出來,死不瞑目。」
麗萍握著地的手。
「我一日比一日後悔,不知如何贖罪,後來,我學會了做生意,我發了不少錢,辦孤兒院,捐獎學金,以為多做善事可換心安,可是一閉上雙目便看到他們渾身鮮血,二人微笑著向我走近……」
這一次,他是真的力竭了,聲音漸漸微弱,眼睛裡精神逐漸消逝。
他喉嚨扯氣,雙手掩住胸膛。
張麗萍是個有經驗的看護,知道病人不行了,按動警鐘。
馬利趕進來的時候病人剛剛咽氣,睜著眼睛,面部肌肉扭曲,樣子猙獰。
馬利扯上白布覆住他的面孔。
這時,麗萍同馬利說:「你明知我是土生兒,根本不曉中文,一個字聽不懂,為何叫我前來?」
馬利笑笑,「又何必聽懂,他不過想在臨終前找個同胞傾訴平生委屈,你已做了件好事。」
麗萍點頭,「我雖然不知他說些什麼,也聽得出他非常激動。」
馬利笑著複述文豪福克納的名句:「生命充滿聲浪與憤怒,毫無意義。」
兩個年輕的看護離開病房,忙著去應付其他病人的需要。痴戀志珊這一輪顯得沒精打采,時常覺得疲倦,周末坐在好友雪清家中,唉聲嘆氣,百般無聊。
雪清責問:「世界上只有兩個巴仙人口,可以似你我這般豐衣足食,為何尚悶悶不樂?」
志珊搔著頭,十分無奈,「生活本身是重擔,尋尋覓寬,快到三十,心中唯一想得到的卻一點影蹤也無。」
雪清說:「不是已經擁有若干名利了嗎?」
「不不不,雪清,我盼望戀愛。」
雪清嗤一聲笑出來,走到廚房去張羅簡單午餐。
是的,志珊自十五六歲起就渴望被愛:他視她為宇宙中心,他戀戀她走過的路,她的一顰一笑,都受他歌頌,他愛她至海枯石欄,他為她默默流淚,輾轉反側……
志珊陶醉地把頭靠在沙發上冥思,他聽她的話,小心翼翼,視她為一件珍貴的薄胎瓷,溫柔而灼熱的眼神時帶愛慕的憂鬱,是,她渴望被這樣一個人深愛。雪清打斷了她的夢,「馮志輝不是對你很好嗎?」
志珊取起三文治吃,她都不想提到這個人,馮志輝是那種帶她去打網球然後叫她坐在太陽傘下等一個小時的人。
志珊認為,她已經過了與異性互相試探年紀,可是對於戀愛,她永遠不覺太老。
雪清說:「大學下周舉行舊生會你去不去?」
「年年都在聚餐當兒比事業與身家,真沒意思。」
雪清拍拍她肩膀,「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物質對我們來說十分重要,不要嫌老同學庸俗。」
「你去的話我也去。」
志珊本來就長得漂亮,當晚隨便打扮一下,穿上襲絲絨晚服,加上有點心思不屬,神情十分飄逸動人,男同學紛紛主動與她敘舊。
她站到露台上透透新鮮空氣,沒想到驚動了一個人。
「廖志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