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小郭的聲音忽然轉得十分柔和,「王小姐,人面瘡患者不能借任何人之力,必需親自忍痛將瘡自腰間連根剜出。」
王錦芳不語。
「只有你能夠救你自己。」
王錦芳低聲說:「我明白,郭先生。」
她深深吸一口氣,拉開門,離開郭氏偵探社。懺悔病人躺在床上,不住按鈴叫看護。
當值的是馬利威爾遜,金髮藍眼,笑容一如天使,可是她對這名亞裔病人束手無策。
他已病了一段時期,很明顯,已達彌留狀態,可是不知怎地,心情惡劣,不能平靜,像是有許多話說,又渴望有人陪伴。
馬利看過病歷表,知道他叫王朝光,六十八歲,華人,患肺癌。
在醫院住了近半個月,從來沒有親友來探望過他。
今日,是中國人大節,農曆新年除夕,他一個人孤零零在醫院大房間躺著。
已經替他注射過鎮痛劑,可是他輾轉反側,不住在床上挪動,使盡力氣,不知為何掙扎。
馬利不忍,用英語同他說:「你想睡一覺嗎?何處不舒服,可以告訴我嗎?」
病人只是啊啊連聲,甚為驚怖,看到病人如此痛苦,馬利不禁惻然。
她想到一個辦法,匆匆出房去,在三樓婦產科找到好友張麗萍。
「麗萍,請你幫幫忙,我那裡有位病人,可能過不了今晚,他像是有許多煩惱,神情非常激動,可是不諳英語,你們同文同種,他看到你也許會安樂點。」
張麗萍莫名其妙,「可是我」
「來,救人要緊。」
麗萍看看時間,她剛到下班時間,助人為快樂之本,她隨馬利乘電梯到七樓。
夜深了,醫院走廊雖然光亮也有陰森感覺。
馬利一推開病房門,即可聽見病人呻吟之聲。
馬利猜測不錯,老人一見張麗萍,已經呼出一口氣,靜了下來,麗萍緩緩走到他身邊,替他收拾凌亂的被褥,又輕輕拍拍他的手。
病人示意要喝水,麗萍扶起他,把杯子遞到他嘴邊。
馬利鬆口氣,「我且出去照顧別的事。」
麗萍頷首,表示願意留下。
她看清楚了病人,像一切絕症患者,他受到肉體上極大折磨,心靈亦已殘缺不堪,死亡對他來說,應是一項解脫。
病人掙扎著說:「我有話講。」
麗萍嗯地」聲。
在柔和的燈光里,她秀麗端莊的臉容在雪白的看護帽子制服襯托下看上去十分聖潔,老人用混濁的雙目凝視她,忽然嘆息一聲。
「你真像」個人,」他停一停,「她叫陳金蓮,是我小表姐。」
麗萍不作聲,靜靜聽病人傾訴。
「你會聽我懺悔嗎,這件事要是不說出來,我死不瞑目,事實上,我自從做了這件事之後,從無一夜睡得安穩。」
麗萍點點頭。
老人喘息幾下,「金蓮是我表姐,比我大一歲,我一直暗戀她。」那骷髏似臉龐露出一絲笑意,看上去可怖之至,「為著她,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聽她說聲你好嗎,空氣都因此甜蜜起來。」
窗外有救護車嗚嗚聲劃破寂靜。
老人的神情轉為痛苦:「好景不常,讀大學之際,金蓮認識了同校醫科學生方某,他倆如形附影,寸步不離,」他咬牙切齒,「我被妒忌齧咬,寢食不安,心中只余恨根根,不住燃燒,我覺得小表姐無情,那方某又恥笑我,我一定要報復!」
他咳嗽起來,幾乎力竭了,可是片刻雙眼又發出亮光來,堅持把話說完。
麗萍知道這種現象叫回光反照,很多時候,病人臨辭世的時候會有片刻清醒。
他說